东狱宫的小院里。

    作为主殿的堂屋，是那种飞檐翘角的仿古建筑，浸润在夜色里，颇有种庄严肃穆的味道。

    紧闭着的隔扇门内，不断传出平静的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这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读诵此经号称可获得不可思议之利益，消灭无量之罪业。跟《金刚经》和《大悲咒》一样，算是葬礼常用的bgm了。

    院子里，苏晨、潘晓晓、程昂他们的爷爷，作为各家长辈正在跟和尚道士们推杯换盏。

    在临海镇这种小地方，僧俗其实是不分家的，很多和尚、道士都是白天该上班上班，有了业务再披上僧衣道袍办事情。

    老百姓其实也不介意，只要别假的太过分，会口念经就行。正因为如此，常有无赖混入经团滥竽充数，这种连经都不会念的假货一旦被发现，少不了要挨上一顿胖揍。

    吃席的时候，僧俗也没有什么讲究，突出就是一个荤素不忌，烟酒常来。

    程老爷子敬了身旁的胖和尚一杯酒水，随后有些忧愁的望向棺椁：

    “小师父，这场法事什么时候能办好啊？”

    “放心吧！”胖和尚抬起筷子，从青花大碗里夹了一块五花肉，放进嘴里吃的满口流油：

    “我师父觉远法师、东狱宫的蔡庙祝、还有白云庵的师太，都在大殿念经呢。我们师兄弟也守在这里，过了十二点之后把棺材烧了，法事就圆满结束啦。”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爷子连喊了两声好，拧紧眉梢微微松开，随后又迟疑着问道：

    “我们是不是也要过了十二点才能走？”

    “这是自然的，十二点之前离开这个院子，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我听师傅说，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外魔过来蛊惑人心，诓骗我们离开……”

    二人把话说完之后，旁边偏瘦的和尚看了一下手表，便出言提醒胖和尚：

    “师兄，差不多该添香了。”

    “嗯，我去添。”

    胖和尚捧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便站起身来、醉醺醺地走向主殿。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快速靠近的声音，噪音很快盖过了主殿的诵经声。

    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借着月光和车灯的光芒，可以看到那是一辆皮卡。皮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在东狱宫附近停了一会儿，就马上远离了这里。

    这点波折，并没有引起院子里众人的注意，多数人瞥了一眼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了。

    直到……三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院子门前。

    赫然是蔡庙祝，觉远和尚，以及白云庵的明镜师太。

    看到这一幕，先前跟程老爷子谈笑风生的出家人们，此时不仅笑不出来，连五花肉都不觉得香了，只是瞪大眼睛脸色诧异的看着他们。

    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起来，唯有主殿内的诵经声变得愈发清晰：

    “……复有他方国土，及娑婆世界，海神、江神、河神、树神、山神、地神、川泽神、苗稼神、昼神、夜神、空神、天神、饮食神、草木神，如是等神，皆来集会……”

    站在院子门口的三个身影，分别是蔡庙祝，觉远和尚，明镜师太……随着他们的出现，忽地一阵旋风袭来，又冷又干，吹得院落里众人猛一哆嗦。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是脊梁发麻，还不停地开始打起了冷战。

    均匀摆放在棺椁周围的那些花圈，随着气流中簌簌作响，叶片上下翻动，甚至散落出来，随着阴风飘在众人周围打旋儿。

    吊悬院子里的那枚钨丝灯，跟着气流摇摇晃晃，照的所有影子忽长忽短，变幻不定。

    “你们是谁？”瘦和尚颤声问道。

    他不明白，本该在主殿念经的三人，为何出现在院落门前。

    “……”

    三人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注视着他。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蔡庙祝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干涩的声音说道：

    “出了一点意外！今天的法事就到这里吧，你们早点离开。”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主殿内念诵经文的声音，突然变响亮了许多：

    “……尔时释迦牟尼佛、告文殊师利法王子菩萨摩诃萨：汝观是一切诸佛菩萨及天龙鬼神，此世界、他世界，此国土、他国土，如是今来集会到忉利天者……”

    “你们……你们几位到底是谁啊？”瘦和尚又问了一遍。

    “蠢货!”觉远和尚圆睁双目，直勾勾的盯着他，冷声说道:

    “连你师傅都不认识了吗？”

    “这……”瘦和尚挠了挠光头，满脸都是迷惑之色。

    “等等，谁在念经？”院子门前，蔡庙祝突然问道。

    “不是你们……”瘦和尚话说到一半，连忙咽了回去，脸色也变得更加惨白，随后扭头望向主殿。

    他这一扭头，众人也都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主殿方向，胖和尚正好推门走了出来，看到院门外的几人表情顿时一怔：

    “各位师父，你们不是在里面念经吗？”

    “一群蠢货，里面念经的根本不是我们！”明镜师太面色沉凝，抬高声音警告道：

    “所有人都快点出来！跟我们一起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还有！快点把程三的棺材烧了！”蔡庙祝马上补充了一句。

    “不能烧啊，现在烧了的话，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胖和尚连忙解起来：“程三的尸体重煞缠身，必须先驱了煞气再烧，否则煞气外泄，还会祸及家人。”

    “你要待在这里，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吧，其他人快走！”蔡庙祝说完，便望向程、潘、苏这几家人，一脸诚恳的说道：

    “主殿里念经的人，一定不是我们，趁现在快走还来得及。”

    “走吧走吧！天都已经黑了，难不成真要在这里过夜不成？”听到蔡庙祝这么说，众人刚好也觉得又冷又乏，便离开离开席位，朝着院子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