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术士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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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哭声

    皇帝似乎累了,他提不起剑,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赵高,传命,把南郡的刑徒全部押送九嶷山,毁林灭祠,一枝不留,把九嶷山给朕平了。”

    “是,陛下。”赵高笑着回答道。

    李斯的内心嗟叹不已,嘴上却不能说些什么。

    南郡城门大开,军队押运着三千刑徒开往九嶷山,就像虎豹驱赶一群猎狗。他们都手持着各种拆墙毁壁,伐木平林的铁具,观望着的百姓们都不知其所为。

    刑徒们混乱的喊叫声,迸出了杀气。

    禁军的将士们用警戒的目光注视着这三千跃跃欲试的猎狗,没有人说的清楚他们都触犯了什么罪法。须臾,刑徒们像潮水一般漫上了山去,待到三千之众在湘妃祠前点齐,便轰然造作起来。

    始皇帝于帐中继续纵饮,远远的观望着山上的光景,不禁发出几声低沉的冷笑。山中鸟兽四散,不知生了多少年的梧桐大树,也一棵一棵的倒下。

    李斯思忖良久道:“陛下,如今南巡禁军驻跸三日,江面忽而雾大,忽而风急。臣以为,此地不宜久留。应早作部署,或北还,或迁移下游渡口,另寻过江之路。”

    始皇帝龙眉一皱道:“丞相,众臣中朕最看中于你,今日为何说出如此不吉之言。朕会害怕楚鬼吗?江面的风雾乃是自然之数,自有散去的时辰。若南巡大军因天气困于楚地一隅,不得过江,以后皇威何以加诸四方?这片江,朕非济渡不可!”

    “陛下,圣明......”李斯低下了头,他始终知晓,眼前的这位君主,是千古无二的,有些事情是命数所定,人命可以改,天命却难违。

    九嶷山的刑徒,不停的进行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劳役,山中不时传来那些由军士临时充当的监工发出的叫喊声。太阳过了正午自当西下,不觉几个时辰过去,刑徒的劳役也接近了尾声,九嶷山成了一座荒山。

    天色将息,营地里点起火灯,人声马鸣,渐渐停了下来,明月当空,只剩下各处的柴火燃爆和夜巡队伍的马蹄声稀稀不断,怪的是,江面上的浓雾却依然凝固在那里。

    中军龙帐里,一片杯盘狼藉,却是灯火通明。李斯和赵高二人小心的侍奉着皇帝,这些年,始皇帝从来不需要女侍,他能信任的人已经太少太少了。因为忌惮刺客,甲剑不离身,如同惊弓之鸟。很难有人想象的到,这便是始皇帝的生活。

    “丞相。”皇帝微闭双目,若有所思。

    “臣在。”李斯答道。

    皇帝又问:“朕......想把扶苏召回咸阳,你觉得如何?”

    李斯心中大喜,却不露声色的答道:“扶苏公子监军屯兵于长城多年,体恤戍边将士,深入兵卒之中,在军中他仁慈的威望日盛一日,难能可贵。公子回归,习学禁宫政务,日久即愈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了,这都是陛下齐天洪福。”

    始皇帝道:“近日来,朕确有些想他了,朕儿扶苏,他......”

    皇帝的话只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只因他听见了哭声,哭声?女人的哭声!他放下手中的金樽,向帐外张望。李斯也慢慢转过头,他发现帐外的风越来越大了。

    “军中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皇帝惊疑,向赵高问道。

    “老奴这就去查。”赵高急步走出帐外,军中已经开始有些混乱的骚动。这女子的哭声哀惨凄切,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不知多少个女子同时在哭泣一般。一阵阵邪风从大军的各处军帐中无端生出来,使这哭声更加的尖厉刺耳,将士们心神不安了,对秦人来说,楚地本来就是不祥之地,是被诅咒之地。

    “禁军首领宫树将军何在?”赵高在龙帐外大声喝道。

    旁边有一队禁军内廷护卫上前跪报:“回大人,宫将军领一队人去了江边的楼船那儿。”

    疾风直扑赵高的脸颊,那女子的哭声愈让人毛骨悚然,赵高寻思道:“这时刻去江边做什么?”他远望江边的方向,却只听到四面都有哭声传来,江边灯火旺盛,人马混乱,烟尘浮动。

    赵高道:“叫将军速来见驾!”那一队内廷护卫中的一人,应声上马奔去。江边似有人声鼎沸,但龙帐处仍森严戒备。赵高稳了稳心神,归入帐中,想皇帝禀道:“陛下,禁军将军宫树领着一队人马往江边去了,江边楼船处有些异常,恐怕有些楚鬼作祟。”

    始皇帝拍案怒道:“楚国地界,一派巫风!”

    李斯在旁心中自念道:“帐外哭声中,细细听来竟有两个人的音色,莫不是九嶷山尧帝的两个女儿显神?”

    李斯捻着胡子正在思忖着,忽闻帐外有马蹄声渐近,原来是那禁军将军宫树,只听他在帐外报道:“陛下,江边水营突然刮起南风,船只半数搁浅,空中云雾里有两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显象,这哭声正是从那里来。水营军心不稳,都说是......是那......是那九嶷山湘妃显圣了,臣已经镇住了局面,请陛下暂退十里之外以避之。”

    始皇帝泰然自若,根本没把宫树说的话当回事:“宫树,朕问你,那鬼什么模样?”

    宫树回答道:“回陛下,隐隐约约看不清楚,略见其裸身散发,彩带环绕,相拥而哭泣。其哭声像能摄人心魂一般,臣领水营弓箭手五百,用徐福大人留下的符贴在箭上射去,只是不中。那二鬼,却身形越来越庞大,气象中常常含有闪电雷动,倒是不见伤人。”

    不想李斯却跳讲起来喝道:“宫树!那徐福留下的东西,你怎么能擅自使用!”

    始皇帝却止住了李斯,向那将军问道:“宫树啊,进来。你临危不乱,是个大好的材料,朕打算把御前侍卫的职务也任于你,只是不知,你对朕忠诚吗?”

    宫树慌忙下拜于地,皇帝的这句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陛下,臣诚惶诚恐,臣世受皇恩,自当用一生护卫陛下,忠于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大秦健儿!宫树,你听着,传令各营,朕现在就过江!”皇帝说罢,起身便出了帐门,宮树目瞪口呆的跪着,这一怔让李斯和赵高二人也急的起身劝住皇帝:“陛下!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啊!”

    始皇帝却解开他们两个的手,径直出了帐外上了车驾,见宫树还跪在那儿便喝道:“宫树!还不去传令!”宫树如大梦初醒回道:“是!陛下!”他自上马喝领一队禁军飞奔而去,那李斯仍攀着车椽诤谏道:“陛下不可啊,此时夜深南风正急,江浪狂暴,鬼神难测,水营不可轻动啊!陛下九五之尊,怎能亲身涉险!”

    “哈哈哈......丞相休要多言,与朕同往!”皇帝言罢,一把扯住李斯的衣领,李斯不得已,便跟上车来。夜深风急,李斯一路苦劝,皇帝只是不听,十万大军迅速向江边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