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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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收徒

    李郓原路返回,稀里糊涂便入了道院。之后失魂落魄的回到屋舍,木愣愣的坐在床上发怔。

    青歌叫他几声没应,瞠目道,“蹲了大半个时辰茅厕,练马步去的?”

    “郓哥儿,郓哥儿!”

    半响,李郓咂嘴道,“叫我李哥就行,郓哥儿听起来像客栈的伙计,我大小算个童生。”

    “确实,我有个阳哥儿,天天在有福客栈擦桌,肩上不搭着块抹布,睡觉都不踏实。”

    “擦桌的确累,厨房打下手会好些。”

    “我在后厨烧过柴火。”

    “那你受苦了,我之前进关前劈几个月过柴,手酸得抬不起来。”

    “我还上山杀过野狗······”

    “够了!”李郓挥手打断道,“青小弟,你有话不妨直言。”

    “李哥,你可能中邪了。”青歌说。

    “没有。”李郓当即否决。

    “你进来的时候,脚步凌乱,身上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香味,是也不是?”

    “不是,是。”李郓皱眉道,“不是!”

    “到底是不是?”

    “真不是。”李郓下意识的闻闻衣袂上的味道。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青歌脑袋摇晃道。

    “反正不是你理解的是。”

    “你就是的。”青歌一口咬定。

    “我······”李郓真的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究竟是不是。”

    “唔,可能不是。”李郓被自己这似是而非的回答给气笑了,仓促的解释道,“显然我是在外面顺手摘了几朵花。——啊呀,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么多了,快点睡吧,明日早点起来读经。”

    青歌逼问道,“不对,你这分明是女子的香气。快点从实说来!不然我捅到龙涎帮,让你在帮派里抬不起头来,坐不了代位帮主。”

    李郓无奈,“好吧,你既然非要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在后山巧遇慕容兰的事情说出,其中隐去了让他找寻草庐宝贝的部分。

    青歌听得津津乐道,笑着说,“原来你是遇见好看姐姐了啊。”

    “我说吧,并非邪术。”李郓道,“只是半夜三更的,有女子孤身一人在山泉间洗澡,实在是罕见。”

    “可能真是魔女。”青歌警惕道。

    “但我似乎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不行,明晚你带我过去,是人是妖,我一看便知。”

    “你过去干甚?”李郓急了,“她指明要见缘痴哥哥的,不是你这毛头小孩?”

    “毛头小孩?大胆!我乃塞外混世狂童,青歌是也。”

    “哟呵,那我还独孤剑王,李郓是也呢!”李郓叫道,“乖乖听话,给你糖吃。不然我发作起来,把你拖了裤子吊起来打。”

    青歌轻蔑一笑,“你可知我的手段,一声哨响,整个周村的孩童我都能喊来。十几个小的就能将你扒光了下锅!”

    “你吹吧你,我能喊龙涎帮上百位兄弟。”

    “那又如何,我牛冲大哥一剑便能砍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下,最后越说越激动,竟然高声叫骂了起来。

    “休要吵闹,睡觉呢!”

    旁边忽然有人大吼一声,如惊雷炸天,吓得两人都没了言语。

    青歌吐吐舌头,“是戴老头,他可麻烦得紧。”对李郓说,“明日再同你仔细理会。”

    “哼,我不怕你。”李郓裹上被子,一面睡去。

    翌日,李郓迷迷糊糊睡到晌午才醒,梦中不停有慕容兰在耳边轻轻呢喃,似乎在催促自己去那间草庐。

    天光大亮,燕雀乱鸣。

    彻底挣扎起身,又过了一个时辰。旁边看青歌的床单已经叠放得整整齐齐。李郓整理思绪,想着好歹郭老道救了自己,当下还是先去感谢一番,方是礼仪,之后再问问林枫的情况。至于草庐之事,先不要贸然提起。

    他就此出发,往前没几步便瞧见牛冲在柳下练剑,身姿矫健,步跃如飞,剑舞如金蛇翻腾,好不恣肆。

    “李兄?”牛冲见他,连忙收剑归鞘,作揖道。

    “牛兄,昨日多谢你相救。”

    “哪里哪里,不过徒手之劳罢了。”

    “你可知郭道长在哪里?我正要去谢他。”

    牛冲道,“他今日招收徒弟,眼下在会事厅呢。”

    “好的,在此谢过了。”

    “请。”

    李郓到了会事厅,跨过凸平门槛,当中的大幅牧童青牛图映入眼帘,两边各执一副对联,分别写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笔力松散塌垮,似是仿品。底下摆了两张柳料椅子,放着牡丹蒲垫,一方正榆木茶几(桌腿坏了一处,用砖头支着),几碟瓜子果壳,沏得是初春的龙井,热烟丝丝缕缕的飘香满堂。

    郭老道口呼福主,同他寒暄一番,让李郓坐了下位。

    “林帮主是刀伤过重,在我厢房蒸泡药浴,不过三四天便能痊愈。”

    “多谢道长。”

    恰好右边来了位矮胖道长。鼠目寸光,满脸虬髯,颠着油圆肚子,口中咀嚼红薯,正是周村道院两大道长之一的戴图老道,道号紫龙。他一屁股压在椅面上咯吱咯吱得响,还没坐热乎就又开始捶腿,朝郭老道面露难色说,“师兄,今年夏祭的香油钱怎恁得如此少,连个正经猪头都买不起,总是赊明后年的账,卯吃寅粮。长此以往,祭台上的贡品怕是只剩几个咸鸭蛋了!”

    他朝李郓打量了眼,意味深长。

    “无妨无妨。”郭老道寻思片刻,沉吟说,“不过是这几年野州一带连降天灾颗粒难收,西方的魔族也逼得狠了些。我们只需安排妥当,一切如常,等到时运一转,自然逢凶化吉。”

    “但愿如师兄所言吧。”

    正在谈论,青歌进门来向两位道长问安道,“两位师父早,外面是拜师的小娃,都进二门了。哟,李哥也在呐。”

    “站个把时辰了,速速让他们进来吧。”

    小道士青歌两步并一步蹦跶着去了,朝外招手道,“师父喊你们进来。”

    不多时,孩童应和着三三两两的进门,倚墙站了一片,交头接耳嗡嗡的说话。当中几位还有随行的老妇,有抓几条咸鱼的,有搂一串腊肠的,不一足论。

    郭老道赶忙上前搓手说,“怎么今年又有这么多的学生,我们道院地小,本就人满为患了,哪里还有地方容纳?这次只能招收两三位了。”

    有老妇恳切的说道,“不是专为烦扰道长来的,实在是自家孩子打小聪明,内个哟,灵根聪慧,若是不上山求道,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天赋。”言罢,喟然长叹,另一边抓着小孩的衣领,将其拖来道长的面前。

    郭老道摸着后颅胎毛,眉眼一振,惊道,“此子的确是根骨惊奇,造化非凡呐!”嗟叹片刻,转而却说,“哎,实在道场里诸事繁忙,难以腾挪,可惜可惜。”颔首沉吟,愁眉不展,更兼连连摇头,佯作万分无奈之色。

    “恐怕还是仙缘差了点吧。”旁边的马脸妇人,抓挈自己的孩童,捏着喉咙说,“道长,我家茂林小儿,聪明伶俐,眉眼清秀,是一等的可造之才。”

    郭老道闻言,对他又是面相又是看手,把捏着耳垂叹道,“凿实不错,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呀。敢问可是去年村间传开的,那位砸缸救父的茂林?”

    “除了他还有谁?去年,我家那杀千刀的外出厮混,酒喝到天亮了才跌跌撞撞的回来,被打鸣的鸡吓破了胆,一头栽进水缸里挣扎不起,幸亏我儿机灵,用石头砸破了缸壁。不然,那遭天谴的怕是要活活淹死哩!”

    郭老道深信不疑的点头,“果真智勇可嘉。”但也没有十分确定的表态,撇过脸又望向别处。

    其余妇人见状再也按捺不住,生怕埋没自家的龙凤,争相领着小孩上前,激辩道,

    “道长,我家小儿更好,三岁吟诗,五岁舞剑。”

    “哎哟,那我儿尚在襁褓里,就能熟读古文经典了。”

    “我娃双目澄澈清明,有天人之相。”

    “我儿脑后生有灵骨,道长且看。”

    ······

    郭老道被夹在中间,颇为狼狈,左一个“清俊朗雅之貌”,右一个“经天纬地之才”,夸赞得几近词穷。最后折腾小半日,多收了一半的束脩,勉勉强强将所有孩童都留下了。妇人们乘兴而来,载兴而归,结伴离去,不必多言。

    青歌哼起小曲,领了一干弟子去后房换道服,郭老道跟着多交代了几句。诸事已毕,才倦展双臂,靠在椅子上饮起茶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