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郓见了眼睛一亮，也悄悄摸过去，对那男仆说，“爷，我也有银两，饶我出去吧，喝口稀饭便行。”

    男仆见他衣裳精美，还穿着皂靴，有意敲诈一把，哼道，“小爷我可不是几个铜板就能打发的。”

    李郓当即摸出了一锭金子，手贴手，肉贴肉的交给了家仆。

    家仆神色突变，紧攥着笑道，“哟，兄弟果然是爽利人，方才玩笑了，请！”

    李郓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背后哀叹声此起彼伏，还有喃喃咒骂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又回头塞给家仆些银两，悄声咬耳朵说道，“小爷，今日我多多孝敬，放兄弟们一把吧。”

    家仆掂量了一番，同旁边几位商议了些时，最后说道，“行，既然这位公子发了善心，就暂且饶你们这次，下不为例。——排好队回牢房吧。”

    众位犯人顿时欢呼起来，弃了衣裳，将李郓团团围住，一口一个好兄弟叫个不停。

    及至牢房，饭菜已经在地上摆好。不过是菊花菜和几根猪肉丝，饭里面还混着砂砾，但李郓吃得格外香甜，连连打着饱嗝。摸着衣袋里的金银，心中暖意洋洋，满是稳当。

    隔壁犯人感念他的恩情，争相对他建议，“小兄弟，你是初次来，不知这边的利害，待会儿有牢头带你去见戴总管。牢头是爱钱的，总管更是嗜钱如命，你要一一打点好关系，然后诈称自己有重病。这样他们就会安排你轻松的活计。不然，就像我们这般，好生折磨！”

    李郓全都记下了，又分出了银子给众人。

    到了傍晚，果然有女牢头来查探。李郓用黄泥水抹于脸上，弓身佝偻在墙角，病殃殃的叫唤，一声更比一声凄惨。

    女牢头将李郓踢了两脚，说道，“一天不到，怎么这副死样，莫非得了病？”

    旁边的人抢着说，“有病，有病，呕了半天黄水，血都咳了几回！不是霍乱，就是花柳，命惨吶。”

    女牢头吓得一缩手，勉强镇定下来，哼道，“我倒不信，这几日诈病太多。”

    李郓连忙摸出了十两银子，假装无意扔在地上，又无意的往前推了推，说道，“牢头，你银子掉了。”

    女牢头见状赶忙捡起，对左右说道，“这厮病得不轻，先带去戴便大人那儿发落，免得死在牢房，有瘟疫散出来。”

    于是两位家仆将李郓架着，一路带出了地下二层，送进了地牢总管的办事房。

    那戴总管身宽体胖，满脸油腻腻的红光，像煎炸猪肉皮，一张口露出嘴里七零八落的牙齿。李郓绷不住想笑，跪在地下，头深深埋低，身躯微微颤抖，一眼癫痫。

    “来者何人。”

    “小的，嗯嗯，唔。”李郓紧扣着手，拼命憋笑。

    “嗯？”

    “李，李郓。”

    女牢头过去在戴总管耳边说了几句，又掏出了本小黄册给他。戴总管拿毛笔在册子上勾勾画画，朗声的说，“嗯嗯，原是这样。昨天傍晚跟同伙在客栈吃酒，因酒醉与伙计发生口角，相互推搡，打碎了两个碗。”读到此处，他将后面的内容统统划去，说道，“此是小事，在地牢干干杂活，半个月就放出去吧。”

    李郓长舒一口气，拜谢了总管，让家仆们带了下去。

    将息一夜，他上上下下打点，最后安排在了女浣衣房，最西边的小屋。原本他还嫌洗衣服累，谁知到了石室里，却发现其中没有家仆，只有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尖嘴猴腮，面目猥琐，抱着女子的衣袜又嗅又啃，似乎是无比享受。

    “我来洗，全都我来洗。”他见了李郓，不仅不高兴有人分担工作，反而颇为忌惮，生怕手中的鲜衣罗袜被李郓夺了去。

    李郓只好在旁边坐着休息。

    不多时，那人拿起一双黑色长袜，反反复复揉搓，突然两眼放光，垂涎着说，“不会错的，这是玉足美人陈月兰的罗袜，啧啧，有口福呐。”说完，大嘴一张将袜子硬生生吃了进去。

    李郓以为遇到疯子，吓得不轻。

    “人间美味呀。”那人闭了眼，满是享受。

    “什，什么味道？”李郓好奇的问。

    “问的好！”那人躺在地上用牙签剔牙，慢悠悠的说，“自然是，嗯，鲜美。”突然他翻身而起，又一个箭步扑向脏衣篓子，叫道，“不好，这味道，好像有一个肚兜也是！”

    “这边，那边。哎，小兄弟，你也过来找。”那人着急慌忙，四处翻找。

    李郓上前查探，顿时闻到一顿浓郁刺鼻的臭气，似猪血似陈油似臭汗，捏着鼻子道，“女子衣裳怎么竟比男子的还难闻，我欲呕也！”

    找了个把时辰，那人翻出了个大红色的肚兜，仿佛寻到了绝世珍宝，将其搂在怀中，拼命的亲吻，美滋滋的笑道，“这下吃了，可延年益寿了。”仔细放入内衣，永远贴着肉的地方，稳稳塞好。

    他回头看了看李郓，说道，“你也辛苦了，这是芸娘的袜子，你可私藏一份。”随手掏出一双白袜扔给李郓。

    李郓接住，却隐隐嗅到一股酸臭味，赶忙拒绝了，“多谢大哥，这个我就不用了。”

    “唉，不识好货。”

    正在说着，忽然石室的大门打开，先前的紫衣女子跟着几位家仆过来了。她望着躺在脏衣里的那人，厉声道，“王虎，你的刑期已到，可以离开了。”

    原来此人是王虎？李郓不由得身躯一震，他曾在京都听闻过探花郎王虎的名号，不过此“探花郎”是真的“探花”。他是大周境内有名的草寇，云集了七八个喽啰，霸占着清风山，专好劫掠妇人，满足淫欲。但他素来有个规矩，就是只抢荡妇妓女，不碰良人贤妻。有时能一次将整座青楼的娼妓，连带着老鸨一起抢回山寨，甚是霸道。可他也到处为烈女修建贞节牌坊，大肆宣扬妇道的三纲五常。

    不过十年前，王虎被朝廷围攻，剿灭了山寨，因此下落不明，没成想今日能在关外再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