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要办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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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标签

    目睹哔哔脸上夸张的表情,李挽澜恨不得赏他一记军体拳里的贯耳冲击,紧跟绊腿抡摔,让这小子安安静静在地上躺一会儿,别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厌。

    其实他心知肚明哔哔说他火了代表什么意思——有人把他拉歌领唱还带着一波人集体跑调的奇葩事件发了校园论坛,引起无聊校友们的广泛关注。

    上一世就是这样,尽在掌控,完全没惊喜。

    “哦。”李挽澜淡淡地回应哔哔。

    “讨论你的帖子都快赶超大一新生五朵金花评选了,”哔哔兴致勃勃地向李挽澜递上他的手机,最新款的IPHONE4,“你自己看看。”

    李挽澜摸了摸自己兜里的远古诺基亚,再瞅瞅眼前亮闪闪的IPHONE4,他在脑子里快速上演了军体拳完全版,拳拳到肉,打击对象当然是哔哔这个炫富的土豪——价值五千元的手机,他也敢用?他也配用?

    李挽澜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帖子光标题就触目惊心:《象牙塔内惊现诡异歌声,校园跑调团团长宝座归属已无悬念》。

    再看发帖者:开心的马骝。

    李挽澜一清二楚这个开心的马骝是谁,上一世就知道,不过当时已临近大学毕业,直到那会儿才谜底揭晓。他是旅游管理系一个死肥宅,听说生平至爱的明星是岛国苍老师,一辈子最高光的成就可能就是撰写了这篇楼层数据高达三百余的校园论坛帖。

    帖子不过三四百字,全文四平八稳,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六要素明明白白,用词精炼准确,节奏张弛有度,配以适度的艺术夸张,再加上气氛的渲染及情感的升华,令读者有身临其境、历历在目之感。稍显不足之处,在于发帖者没打听清楚李挽澜姓甚名谁,通篇用“商旅学院工商管理专业某大一新生”指代,否则,死肥宅就该从旅游管理直接跳转到新闻专业,因为这帖子TM就是篇完整且严谨的校内新闻报导。

    但死肥宅的缺憾在评论区第一篇即沙发位被好事者及时弥补:“商旅学院工商管理系大一年级?唱歌跑调?带走全班?靠!我想我知道楼主说的是谁了:李挽澜,绰号背箩,江湖人称箩锅,师大附中应届高中毕业,牛高马大,善足球。知道阳光开朗的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受到世界有阴暗面的吗?从高二偶然听到他唱歌那一刻开始。”

    很明显,这是个与李挽澜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二五仔,可惜光看网名李挽澜认不出是谁,甚至连男女也明确不了,否则李挽澜一定会用沙煲那么大的拳头让他或她再度品尝一下世界阴暗面的滋味。

    二楼更惊悚,直接贴出一张李挽澜高中时期与三五个同学的合影。其他人的脸都打上马赛克,唯独他没有,有鼻子有眼的,还笑得没心没肺。受限于2G时代的网速,照片像素不高,但居中那么大个脑袋,仍能把李挽澜的面部特征展示得一清二楚。该楼配文:吶,就是这货!

    李挽澜气得七窍生烟。

    一气自己唱歌跑调的纯天然生理缺陷被这帮子牲口当做笑话来大肆渲染,他们揭人只揭短,没有一丝儿顾及他内心感受的意思;二气自己深深爱着的母校高中尽出卖马贼(滇省方言里叛徒的意思),对外爆内部消息一山更比一山高,而且简单高效,军训解散至今不过半个来小时功夫,不仅回了帖,配上图,还居然有功夫给别人都打马赛克光留他孤零零一张大脸;三气自己全力阻止“背箩”这个绰号扩散的行动,因这一帖可以正式官宣失败。可以预见的是,从今往后,至少四年,“背箩”二字将与他李挽澜牢牢绑定,血肉相连,不离不弃。

    上一世他就反复看过这张帖子多次,大学毕业后虽历经大小事件无数,对这张帖子多少还保留些印象。这一刻重新看到,愤怒之外,李挽澜竟然另生出几分沧海桑田的感叹。

    年轻真好!看热闹不嫌事大真好!大学生的光阴就该这么虚度。

    哔哔在手机屏幕上指指点点:“还有女生表白。”

    李挽澜精神一振,仔细看过去,表白远远够不上,那层楼总共也就三个字:几MAN啊。

    三个字虽短,但包含的信息量大啊。很明显,该楼性别女,来自两广港澳地区,外貌协会,喜欢偏肌肉型的男生,压根不在乎唱歌跑调这一类微不足道的小缺陷。

    可惜没上一张自拍。

    李挽澜看发帖者,叫帘子姐,不出所料,果然是个女生。

    手指下划,李挽澜一律略过嘲笑讥讽,专拣女生的发言仔细查看,数量不少。当中多数关注的是李挽澜相片里呈现的相貌身材,夸他体健貌端的占了六成以上,余下三四成则跳过评论环节,直抒胸臆,表达出要想与李挽澜作进一步交流以加深双方相互了解的真实意图。

    还是招蜂惹蝶啊,李挽澜拍着大腿埋怨自己,当然少不了心头那一丝儿小得意。

    总体来说,迄今为止的数十楼跟帖,大半是嘲笑讥讽,清一色男生,各学院各年级全覆盖;小半是给他的相貌打分套近乎,全是小娘子,新生居多,可能高年级女生对低年级男生缺乏兴趣,关注度与参与度不高。

    一句话,就哔哔开场说的那句,言简意赅,李挽澜这把算是火了,知名度阶梯式飙升,仅次于那帮参选五朵金花的青春美少女们。

    把手机掷还给哔哔,李挽澜质问他:“你一个计科系的,大老远跑这儿干嘛?”

    哔哔胸脯一挺:“来请你吃饭啊。”

    “请吃饭好啊,”李挽澜当即起身,“走吧,哪家饭馆?”

    跟哔哔吃顿饭馆,不但能换换口味,短暂摆脱食堂对自己味蕾的持续摧残,而且能宰这家伙一小刀,滋点儿血沫子,谁让他上来就炫富的?最为重要的是,借饭遁远离是非圈,落个间歇性耳根清净。一箭三雕!

    “不叫上几个女生?”哔哔腆着脸问。

    哦哦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这是。

    滇省大学是滇省唯一211综合性高校,刚入学的这一级新生,男女比例约为4:5,整体均衡,女生偏多。哔哔考取的信息学院失衡一点点,男三女一。对于男生来说,这样的求偶环境较理工类院校的某些专业来说虽已是天上人间,但在本校,属于僧多粥少的典型,仅略强于体育学院。最让哔哔仰天长叹的是,一门心思钻研技术的女生,是早早丧失了依靠姿色打天下信心的那一批,从小悬梁刺股,精通数理化,是拿定主意要修一门精湛的绝技来安身立命,所以论其长相那真是……一言难尽。即便老天不开眼,出了那么一两个色艺双绝的,追求者之众,如人海茫茫,还都旗鼓相当、各有所长,非他哔哔能匹敌。

    所以哔哔把主意打到李挽澜这边来了。商旅学院是滇省大学内出了名的美女生产厂家,因为学院传授的科目内容,主打的就是个没啥卵用,毕业生走入社会要想有所成就,不靠脸不行,尤其是女生。

    “不叫,就我们俩。”李挽澜斩钉截铁。

    我一个心有所属的有缘人,干不出这种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破事儿。

    “那就请食堂。”哔哔不见兔子不撒鹰。

    李挽澜倒吸一口凉气,就目前他的舆论火热程度,上食堂吃饭那是肉包子打狗送外卖上门啊,自动找死。从安全角度出发,即便不能即刻遁走三千里,也得远离人群才对。食堂坚决吃不了,得去外边吃,不图吃什么好的,就图个周边人等跟他相见不相识,能清净一会儿。

    “你不请外边?”李挽澜跟哔哔再次确认。

    “不请,就食堂。”

    “行,我请,”李挽澜换个思路,“大碗米线,管饱。”

    “我说让你叫几个女生就有那么难吗?”哔哔表示震惊:“都宁愿请客了。”

    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就爸爸李大虎一个人挣钱,李挽澜饭量又特别大,一个人吃得下两三人的伙食,早些年还有每月的固定支出,李大虎欠下的外债要一一清还,因此家里的经济说不上宽裕,能落在李挽澜口袋里的零花钱少之又少,全年的消费,主要靠爷爷加两个舅舅一个姨春节发放的压岁钱苦苦支撑。李挽澜还有一笔大额支出,踢球的鞋子袜子一周两周就破洞,穿不了,必须买新的。所以高中三年,李挽澜从没在同学圈子里请过客,一瓶可乐都没有。别人请客,李挽澜能推就推能挡就挡,不爱主动占人便宜。

    对此,有的同学有意见,有的同学没有。哔哔属于没意见那拨,李挽澜没钱,他有就行,大家一起用,做人最重要是开心嘛。

    近年来好很多,外债还清,李大虎升了衔,职务也相应配备上,收入高了,生活费一个月能给李挽澜八九百,多少松活点儿。而且,高考考上滇省大学,爷爷舅舅小姨轮番出手重奖,加一起足有两万多,李大虎雁过没拔毛,全给了他,都在李挽澜银行卡里乖乖存着呢。

    所以敢请大碗米线了,也敢在兜里长期揣包烟了。

    行吧,大碗米线就大碗米线,多加辣椒油就行,哔哔不计较,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值得被长期铭记,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吃李挽澜的请。

    哔哔不知道的是,李挽澜的上一世,他无数次收受李挽澜的接济,李挽澜简直就是他毕方专属的人形提款机。李挽澜自己的收入并不值得夸耀,但只要哔哔开口,李挽澜每次都会尽力从自己可怜巴巴的存款里拨出一部分给他。哔哔从没还过。

    大学毕业刚没两年,哔哔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负债累累,破产清算。哔哔习惯了灯红酒绿、鲜衣怒马,突然间断了来自父亲的经济支持,整个人随之垮了,身边聚拢的一大帮狐朋狗友树倒猢狲散,不见踪影。哔哔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不吸毒不赌博,没老婆没孩子,也打不起精神来干点儿什么正事儿,直到李挽澜35岁牺牲在祖国边陲,都没听哔哔有任何振作起来的迹象。

    所以李挽澜暗自给哔哔打了个标签:混混。

    这个标签不仅用来标记上一世里哔哔大学毕业后十余年来的个人定位,也是李挽澜用来提醒自己,重来这一回,势必要帮好兄弟改头换面,撕下旧标签,换张新的。

    换张什么新标签,李挽澜暂时还没有头绪,但一定会比“混混”更好听更高端,最为重要的是,更有价值。

    大学入学以来,李挽澜给很多人打过标签,绝大多数是工商管理系的同班同学。

    打标签是一个有趣且私密的游戏。有趣的地方在于,清楚这个人将来十几二十年会怎么样,拿他当下的一言一行暗自作个比对,不仅能验证出许多人生大道理,同时也会产生出无数笑点。至于私密,这个游戏从头到脚只有李挽澜一个人能玩,别人完全参与不进来。如果他硬要明确指出,谁谁谁将来会怎么怎么样,谁谁谁的生活会发生什么什么事,别人只会回以三个字:神经病。

    有事没事别算命,不管是自己去算,还是给别人算。

    舍友古铮,李挽澜就给他打了个标签:游戏主播。

    从劲舞团到DOTA,从街霸到FIFA,几乎没有古铮玩不好的游戏。上一世,虽然古铮是同宿舍的舍友,李挽澜对他的印象却最为浅薄,因为古铮除了偶尔睡觉在宿舍、偶尔上课在教室,其他时候都待在网吧里打游戏。甚至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古铮当上了校外某网吧的管理员,包吃包住,不领工资,只要给台电脑,他就心满意足。平时负责给来光顾的学生们计时计费,出了问题给排除,再招呼一下偶尔前来巡视的警察,没啥更多的活计,剩余时间全都可以用来打游戏。

    宿舍也能打游戏,仅限单机,因为网速不答应。网吧不一样,拉的都是光纤,下载点啥唰唰唰的,游戏玩起来毫无卡顿,这是古铮看重的优势。至于网吧看重古铮的,是他能给几乎所有游戏玩家提供咨询,无论新手还是老手,无论微操还是策略,问到什么他张口就来,厉害得不像话,简直就是游戏界的百科全书。

    上一世古铮能从滇省大学毕业简直是个奇迹,当然这也跟工商管理专业的课程就不那么专业有关。从学校毕业出来,古铮茫然四顾,突然发现社会上流行直播,他当仁不让做起游戏主播,并以其专业、犀利、富预见性的解说迅速吸引大批铁粉。业界名声大,收入不菲,全班范围内稳稳地名列前茅,自我价值也实现的杠杠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

    从古铮身上李挽澜看到三条大道理:一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二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则,始于兴趣,终于坚持,成于热爱。

    古铮无比热爱游戏,远甚于金钱美女。

    再一个标签,打给另一个舍友刀晓城:茶农。

    刀晓城来自滇省西双版纳州勐海县,家里有茶山,种古树茶,年年都能卖个大数目。或许因为刀晓城在茶山上待太久,大学毕业后他千方百计要留在春城这个花花世界,不愿回自家的山旮旯服侍漫山遍野的茶树。为了留下,他出过许多昏招,包扩且不限于:罔顾自己稀烂的学习成绩一门心思考春城的公务员;在茶叶市场租赁铺面当老板卖自家普洱茶;掏干净爸妈口袋在闹市区连买几间公寓当包租公。光干这几桩事儿他成功在春城赖了十年。最终,李挽澜听说,他终究还是回了勐海的茶山,因为那里才是生他养他并能让他发展壮大的地方。

    其他同学李挽澜也都一一打过标签,国企干部、销售专员、副教授、小老板、公务员,等等,各式各样,多是以他们未来的发展路径及结果命名,只有一个人,李挽澜打不上他的标签。

    卫陌,上一世李挽澜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他的标签打不上,是因为他死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