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谱仙名:窥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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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东宫易主

    三月前……

    “不知为何,今日这心中总是惶惶不安,莫不是人坐家中,祸自横来?罢了!去找莫先生算算。”

    天青飘花布衫很是合身,紧覆在少年纤瘦身躯,竟衬出一丝强健的错觉。

    长脸分明稚嫩青涩,不过束冠之龄,凭空出现几分老成,也不知何处习来,少年缓步踏出门去。

    “任非语啊任非语,该有多少日月,你才能褪去这质子身份,唉……”

    京城百里开外,山高云稠。十数“走卒车贩”正护送一辆素朴而破烂的马车徐徐前行。

    车辇上纵横交错着刀印剑痕,崭新缺口散发出松木独有的薄香,与那黯淡乌黑的车辕,半点不相称。

    锦衣公子哥端坐其中闭目养神,双鬓边密布着晶莹汗珠,与那副宁静面容不搭。

    “殿下是否过于担忧,仅是件宝物,丢了也便丢了,想来陛下不会怪罪。”瞧见自己的主子如此惴惴不安,欧铭叔大手轻拍公子哥膝盖以示宽慰。

    公子哥正是长阳国储君——太子孟!

    太子孟听闻此言,却是苦笑着摇头,虽然跟前这位麾下对自己忠心耿耿,尽心尽责,武力亦是属于上乘之流,乃合格的追随者。可他这榆木脑袋,在某些事情上却转不开。

    且不说此番离京寻宝之事受各方瞩目,誓要抢先自己,将其收入囊中。在得知自己率先寻得此物后,正等着自己回京,好在半途坐收渔翁之利。

    多少人盯着这块佳肴,已饥肠辘辘,沿途数不清的杀手,足矣证明。

    近期又恰逢父皇大寿,此物当作寿礼再合适不过。如今两手空空,该当如何交差?

    哪怕宫内,亦有不少人对此事备受关注。

    这一路上,杀手自始至终就没停下过,皆是为珍宝而来。东西丢了,又该以何等说辞与他们言明?要知道这些人穷凶极恶,珍宝不在,意味着性命难以保证。

    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又得似先前那般,刀剑加身威胁罢!

    心倦,疲矣!

    最为难的却不是这番事由,本宫刹羽而归的消息,已差人回京面圣。

    要知道即便宫内守卫森严,自己在回京途中丢失宝贝的消息,必还是会流传出去。

    京城不知有多少皇子惦记着那东宫之位,盼着自己出乱子,而今出了差池,更是称了宵小心意。

    指不定会在寿宴上如何对自己发难,他这东宫之位怕是到了头了。

    太子孟睁开澄澈眼眸,满脸嫌弃用手帕裹住白皙指尖,正准备拨开车辕遮帘。

    不料欧铭叔抢先一步,那张糙手毫不在意其眼中的肮脏,拨起垂帘,双眼直勾勾盯着太子孟。

    瞧他目光炽热,太子孟明白,不给这厮说个清楚,怕是要在返途中反复寻思。

    “铭叔将军你是个武人,不懂朝内风云诡谲。你也知道,我长阳国传位,自始皇登基那时,至今秉承着立贤不立长的祖训。本宫正是为了坐实太子之位,才特地离京,不远千里寻觅此宝,好讨父皇欢心。”

    “如今到手的鸭子,竟在你我眼下不翼而飞,本宫那些兄弟们恐怕已早早将本宫的乾明殿视为囊中之物了呢。”

    听闻他的解释,欧铭叔终于明白,自己远没有这位主子想的透彻。只叹息一声,暗中思索对策。

    “不妙啊!”

    “本宫此刻岌岌可危,铭叔将军你即刻赶赴京城,寻任非语,命他出面与我开脱!”太子孟手心紧攥丝帕,指间关节处不停地来回摩挲,略微思索过后,似乎想到了法子。

    随后犀利眼神看向窗外,山间野林中两只梅花鹿正互相角斗,低声沉吟后,他靠近欧铭叔耳边轻语:“若他不愿意,你转告他……”

    太子孟嘀咕许久,欧铭叔得到授意,知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即使他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要寻求一位质人的帮助,可太子不会用自己前程作赌,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领命后,欧铭叔前脚掌沉重发力,自车辇中掠出,骑上随行那匹高头大马,在土筑官道上扬起一路尘黄。

    长阳帝都,云朝。

    世间龙脉尽皆归于比连,气势磅礴如浩浩波涛,绵延千里所不绝。恰巧长阳国国都坐落此名山下,拥有这诸国垂涎欲滴的绝世宝地作帝都。

    应是龙脉庇佑,天公宠幸;又许是长阳帝王仁政,万民爱戴。

    长阳国中蕃庶多财,谷藏万种,乃世人公认的天下国首。

    连这处为西堇质子特意建造的质宫也金碧辉煌,雕栏玉砌,配备仆婢数十,车马数乘。

    乌青马浑身血脉勃起,前蹄不断敲击青石,头前时断时续重声哼鼻。

    作为北洛进贡而来的珍兽,日行百里不在话下,且性劣狂躁好动,非寻常人所能驾驭掌控。

    而此刻偏偏停在这质宫正前,安分守己。得亏是这马上着铠大汉,右手牵着缰绳,左手竖握大戟,浓厚戾气方能镇得住这顽兽。

    “愣着干甚?还不进去通禀!让任非语那厮出门接见,莫不是要本将屈身下马?”

    门口两仆本就害怕得直哆嗦,听得这话争先奔向府中,先行者松下口气,停留者却是暗自懊恼双腿不争气,低头目盯马蹄,脊升冷汗。

    身为奴仆,近乎一生也逃不出这院墙,不曾听闻天下事,可对于眼前之人却不陌生。

    此大汉乃太子近臣——欧铭叔,他的凶名可贯彻长阳。

    长阳十二猛将,中四将之首,号——竖瞳熊!

    欧铭叔天生竖瞳,妖异泛光,且夜视如白日。体壮如熊,身怀千斤之力。

    一杆精铁长戟不知砍下多少战兵头颅。

    由于近十年来并无战乱,这厮从军中撤出,跟随与他同样耐不住寂寞的叔父——欧武放大元帅,驱军主动前往长阳国各州郡险山恶水之地剿匪,练就得那身杀气,逼得常人难以亲近。

    虽不知此人今日为何而来,可他一个位卑奴仆,哪里见过此等英雄气概,自是不敢多作打量,默默祈祷今日之事与自己无关。

    欧铭叔内心与小仆同样慌乱难安,他回京的消息还未曾传出,怕也瞒不了多久,时间此刻于他而言无比重要。

    “不好了!不好了!……”那名通禀小仆,还未见着主人,便撕心裂肺喊了起来。

    任非语驻足,抬手招呼,待到仆人来到跟前,细细聆听缘由,没有任何多余举动,奔向前门。

    “不知将军登门,非语来迟,还望将军恕罪!质人任非语,见过铭叔将军!”任非语驻足门前,头比马面还低上几分,双掌紧紧抱扣。

    他刚欲前往市集,寻那算命先生瞧上一卦,未曾想仆人来报,欧铭叔正在门外等待。

    这下不用花那个冤枉钱,便已得知心中不安自何处而来。

    别看任非语表面上云淡风轻,泰然自若,心底里却早已犯起嘀咕,如临大敌般绷紧身子。细细回想过往,是否哪里得罪过这尊杀神。

    “哼!拖拖拉拉!若不是今日还有要事相商,本将定要叫你尝尝皮肉之苦!”见任非语已经来到跟前接待,欧铭叔抱怨几句后也不再为难他。

    侧身下马,唤来几名仆从,将手中大戟抛过,扔下马鞭,将任非语生拉硬拽,快速朝书房赶去。

    下人们涨红了脸,咬牙抬着大戟艰难散去,不敢接近欧铭叔半步。

    欧铭叔走在前面,竟步步无误,连哪个岔路走哪边都一清二楚。沿途轻车熟路,仿佛逛自家后花园般,显得任非语倒像是个外人。

    才进书房,在任非语满心疑惑间,欧铭叔一股脑将心中目的吐出,没有了从容仪态,仅是仓惶急促。

    “行了,本将不与你多讲,此次来事关太子安危。”

    “你届时前往皇宫,就说太子亲召,宫门侍卫不敢阻拦,直至元清宫停下,等候召见。”

    听得满头雾水的任非语深知,能让这独自面对数千敌兵而不怯者,今时今日却连话也说不明白,一定是出了天大的变故。

    可欧铭叔此言已将他绕的云里雾里,只知道太子孟有麻烦,却不知具体缘由,自然得先将欧铭叔安抚。

    “将军句句急切,非语明白,可将军言语如此突兀,非语不明其中之意,将军不若暂且坐下,稍作歇息,将其细细道来!”

    听闻任非语相劝,欧铭叔这才想起临走时,太子的交代。

    “遇事沉着冷静,方能化险为夷,如今本宫前程兴衰,便交托于将军手中,还望将军倾力相助!切记不可鲁莽行事,在帝都说话做事,自是不能如沙场般肆意,定要谨言慎行。”

    “殿下放心!属下定能护殿下周全!”

    欧铭叔这才稳当坐下。

    身在异国他乡,又顶着尴尬身份,为保性命无虞,任非语这些年在帝都云朝的云翻浪涌之下,早已将察言观色练就至炉火纯青。

    见欧铭叔冷静下来,识趣将茶水斟上,推至桌边,静待欧铭叔口吐下文。

    一刻钟后。

    “将军来意,非语大致明白了!不过,太子殿下此举恐有不妥,殿下倒是将自己完好无损摘了出去,却未曾想这般举动将会置我于险境中,殿下凭什么认为我会冒着性命安危,为他开脱?”即便欧铭叔眼神中充斥着威胁,任非语也万万不能应下此事。

    眼下境况已非人力可为,但凡处置不当,太子被废,他同样难逃死罪。

    见任非语不为所动,欧铭叔也不意外。在皇帝寿宴予太子请命受罪,难保不受皇帝震怒波及下狱,受刑决计免不得,稍不留神,小命呜呼。

    回想起临行前太子孟话语,他再次拾起任非语斟好的茶水,鼻翼在茶杯边来回嗅探,好似正在品鉴。

    任非语心中暗自嗤笑,真是猪鼻子插大葱。他欧铭叔一介粗人,能尝出清茗浅淡?

    如此作态,莫不是太子孟给了他什么压箱底的交换之物?可用什么能够与自己性命交换?

    只瞧他坦然直起身,双拿负于后腰,自信来到任非语耳郭边飞速念叨。

    “殿下早知你不会答应,差我送你两个消息!”

    任非语心中咯噔轻颤,莫名好奇是怎样的两则消息,竟使太子孟如此笃定自己定然会应下请命之事。

    欧铭叔下一句话则使他回过头,与其对视。透过欧铭叔那漆黑眸子,任非语仿佛看见了远在京外的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身在京外车辇中闭目养神的太子孟浅浅笑道:“那镜子真有成仙之秘?”

    “不曾想,京中竟有如此之多的妙人!”

    “鱼饵,本宫替你们丢下去了,谁能满载而归,咱们拭目以待!”

    欧铭叔将太子交待给自己那两句话,一字不差复述给任非语:“西堇才女,吏部尚书董大人之女已许配给西堇开国世家——塞北徐家现任少家主。”

    “西堇东宫易主,西堇四皇子任永丞为新任储君,封号,太子渊!”

    两人视线交织,任非语心中猛地慌乱,眼珠子控制不住地左右恍惚,在昏黄红日沐浴下,应下这九死一生之事。

    任非语根本不曾料到,今日所作之决定,将会在不久未来,给予自己最沉重且最致命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