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谱仙名:窥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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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阳帝宴

    长阳皇帝虽在位时间不长,可年纪却也到了不惑之龄。就世间长寿来看,七十已属高龄。而阳帝四十,人生路途已行走过半,算得上大寿了。

    故此次宴会声势极为浩大,引得治下邦国也纷纷派遣使者前来祝贺。

    早在年前,阳帝寿辰拟划便成为中书省的重中之重,由中书省草拟寿宴布置决策,门下省细细核定,上下大员反复商讨实施流程与划去不合规矩的地方,方才退回决策至中书省再行修订。

    如此往复,直至数十余次后,方才定下最终草案。

    得到确切旨意后,率先动起来的正是尚书省内的礼部与吏部,大到各个邻国参宴朝拜登记,小到寿宴之地内外礼器摆放与阁台搭建,事无巨细地记录实施。

    甚至往日侍奉在阳帝左右,形影不离的三王侍之一,手掌内务大权的言谨王侍,也为这件事被迫离开阳帝身边,整日在皇宫、礼部与吏部三地间辗转,苦不堪言,却也不敢心生怨气。

    距欧铭叔寻任非语相讨与太子孟开脱一事,已过去两日,太子孟似乎故意拖延着入京时日。

    欧铭叔完成太子孟所交代事宜,便第一时间离京,回到太子孟身边,以护卫太子孟安危。

    今日,太子孟那辆为遮掩踪迹,而从农夫手中买下的破辕直直驶入云朝北门。

    沿途中各门各户张灯结彩,坊间商贩门集皆闭,往日嘈杂的叫卖声没有出现。有的仅是沉溺在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的喜悦欢庆中的百姓,以及那同样杂乱而震耳的沸鼎人声。

    今日正是阳帝寿宴举行之日,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互相歌颂祝贺他们的天子,燃放徐徐烟火,以表他们对皇帝那份敬重与感激。

    暖风拂过赤红灯笼,彩旗飘飘。各种民间把戏层出不穷,如舞龙逗狮、杂技、戏曲等,引诱着行人注目。

    太子孟打量这一切,笔直站在街头,前来迎接的府兵跪在两旁,尽显皇家威严与气派。

    “长阳依旧是那个长阳!”

    太子孟难得没有板着脸,吐出一句无厘头言语,伴随车队朝太子府行去。赶往皇宫之前,他得沐浴换衣,时辰已不容他耽搁了。

    之所以未至东宫更衣,时辰赶不上趟了。太子府离北门更近,且就在入皇宫的必经之路上。

    与此同时,清冷到门可罗雀的西堇质宫前,任非语换下平日里那件天青飘花素衫,着上皇帝赏赐的暗红色锦袍,在两名奴仆艳羡目光中,朝着皇宫方向乘车而去。

    “北洛使臣,定国公宁逸携东海明珠百粒、瑞兽踏云雪鹿一对、玉器百件、歌姬数十……,恭贺圣上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东甫使臣,八皇子公冶纪携山河湖海古画百幅、千年蓝玉饕餮镇纸一枚、群仙白鹤庆寿图一幅……”

    随着长阳朝中重臣,例如丞相张荀默、六部尚书、侍郎侍中、光禄大夫、上将军与各位皇子,以及各国使臣鱼贯而入后,场内渐渐充盈,不再显得空旷。

    阳帝这才携手帝后自巨龙屏风后现身,端坐于大殿宝座上,俯瞰这一切。巨大龙旗在两人背后微微扬起,彰显皇家凛凛威风与至高权威。

    有人正襟危坐,不敢轻举妄动,连眼神都不敢飘忽。有人却是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咬着耳朵。

    “六哥,你说大哥去寻那窥心镜有些时日了,他倒是寻得没有?”靛蓝蟒袍在身,几分青丝斜搭在凤眼角,九皇子身子微微朝身旁那人倾斜,拾起酒杯掩住血唇,轻声询问。

    能待在九皇子身旁,且着黛紫蟒袍,断不能是地位低下之人,他的身份,恰是另一位皇子。

    长发不曾披散,正正好好束在头顶,坚毅面容比之九皇子显得沧桑上些许,不像是岁月的杰作,倒像是风雨尘沙的洗涤。

    此人正是好武之徒,长阳皇室子嗣,帝后生子,六皇子是也。

    六皇子伸出去欲要拿起酒杯的手微微凝滞一瞬,而后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细微动作实在不引人注目,可即使瞒得住旁人,却叫身旁这位九皇子全都看了去。

    他眉眼中透露出些许笑意与得意,锲而不舍追问自己这位六哥:“大哥若是寻得窥心镜,他这东宫之位便坐实了,六哥你可再没半点机会。”

    见六皇子面容平淡如水,眼内毫无波动,九皇子依旧不放弃:“其实这些年六哥你的功绩,我们几位兄弟尽皆看在眼里。”

    “若不是大哥生得早,这太子之位怎么也该是六哥你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长阳国向来立贤不立长,只要有才干,将来这帝位属于谁也犹未可知啊。”

    “可如今大哥先你一步,这窥心镜若是没被他寻得便无大碍,真叫他寻回来当作寿礼,恐父皇心中便不会再有我们哥几个的位置。”

    当话被挑明,六皇子终于侧过头,看向自己这“真心”为自己劝言的九弟。他清楚九皇子所言句句属实,亦同样明白九皇子这是在激将。

    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反而是转问:“九弟既出此言,是对帝位没有兴趣了?九弟在哥哥心中从来都是一个正直、为国为民的社稷大才,怎会生出这样狭隘念头?”

    “窥心镜是何等至宝?这是有关国运昌盛,决定长阳将来是否能一统四国的关键所在。”

    “大哥若是寻回来,那于我长阳皇室,于朝下臣民而言,有万利而无一害。”

    “至于这个帝位由谁来坐,孰轻孰重,皇弟心中该有数才是。”

    “两者间天差地别,我作为长阳皇子,自是盼望大哥能够顺利寻回窥心镜,一统四大强国,创我长阳万世基业。”

    “莫非九弟有别的什么想法?”

    前两个问题没有答案,第三个问题却是摆了九皇子一道。

    感受到六皇子咄咄逼人之气势与质疑目光,九皇子听这违心之言不由得内心嗤笑一声,表面上却是依旧如沐春风:“是吗?倒是弟弟为六哥过度操心了!”

    “那咱们就共同祈祷大哥能顺利携宝而归,喝酒!”

    两人酒杯碰撞在一起,杯中酒水正漾开圈圈波纹,酒杯主人们互相使着力气,较着劲。

    不过九皇子文弱书生一个,不曾经历武场上的敲打磨练,拼力气哪里比得上六皇子整日要耍上几件重器,消磨时间这等“粗人”。

    明白自己在力量上讨不到好处,感受内劲侵袭,搅动手臂筋脉,暗暗吃下一亏,九皇子率先抽回酒杯。

    只简短一次交锋,九皇子便略逊一筹,及时躲避锋芒,为自己留下些许面子。

    暗自愤慨六皇子这厮竟有这般力气与定力。

    圣上从小锦衣玉食,肩不曾抗百斤担;帝后亦是大家闺秀,手不曾沾阳春水。

    同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少爷小姐,身子骨显得柔弱纤细,怎料想两人竟生出他六哥这等魁梧蛮人,又偏偏没有滔天气性。

    长阳众皇子当中,就属太子,二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四人背后势力最大。皆有竞争皇位,坐上那九五至尊位的机会。

    四人各有风采,暗中相持力量也几乎相近,由此导致四人向来相安无事。毕竟长阳皇帝正值壮年,不论几人如何闹腾,这帝位终究是要他开口,才作数。

    可但凡有机会,他们定然绝不手软,出手便要置对方于死地。

    既是对手,六皇子与九皇子这点插曲,一直留意两人的二皇子自然看出丝丝端倪。不用多加思索,他心中已经明了,决计与太子寻宝之事有关。

    “那边可有消息传来?东西到手没?”

    藏身檀木屏风后的二皇子招来贴身侍卫,放低嗓音,悄声询问进展。

    “据那群人传信,太子似乎没能寻得宝物。我们的人暂且无法判断消息是否属实。”

    “哦?”

    这简直难以置信,他有别的消息来源,那人是决计不会骗他的,太子一定得了宝。

    至于为何那群人说没有发现宝物,莫不是想要据为己有。

    回过头来想想,自己此次的确有些莽撞。明明首次与这群人做交易,竟然轻易地相信了他们。不过就算他们因为贪心私自留下宝贝,也好过让太子带回来。

    只要东西不出现在今日寿宴上,父皇到时颜面无光,这东宫之位,自己这大哥必然坐不安稳。那时,机会便来了!

    “你现在知会底下探子,包括死侍里的密探,即刻放下手中悉数事宜,全力探查此事真相。总不能叫一群丧家之犬抢了本殿的宝贝,还留下无穷祸患。”二皇子大手挥舞,已有丝丝窃喜流转于眼眸之中。

    “得令!”

    趁着宫女上茶水的间隙,二皇子身影也露出一角。明明都是绣着四爪巨蟒,衬在红似海棠那布料上,却隐隐盖住另外两位皇子的风头。

    虎背蜂腰与庆服完美贴合,堂皇的富贵之气驾驭那凶狠巨蟒,好似一尊蛇神缠绕在身。

    仍旧看不清他的脸。

    与此同时,京城里热闹街边不起眼地摊上,老瞎子侧耳聆听,两朵眉头急剧挑动,判断不远处脚步声的主人。

    “老爷子,策子可有新一版?”

    这声色略显熟悉,酌虑一番后,老爷子呲着大黄牙,用力揉了揉那并不能目睹的空洞眼眶。

    “哎哟喂,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您要是再不出门救济,老头子我,得下去见祖宗些了。”

    说话间,老瞎子在跟前黄布上来回摸索,脸上洋溢灿烂笑容。直至在边角摸到本卷边儿的策子,这才拾过一把递给来人。

    “这策子好些时日没动静了,应是没有变动,公子尽管拿去用!若真出了差池,老头子必给公子一个交代。”

    入目老瞎子手中那本古朴泛黄纸策,任非语内心紧紧悬空的巨石,算是落了地。

    翻到最后,瞅瞅上面寥寥几笔,心中有了数:“有了这本‘闻道策’,太子这儿事,算是成了一半。”

    “得嘞,多少银钱?”

    “二十两银子!不二价!”

    饶是知道这老瞎子卖东西向来不便宜,可这价钱还是使任非语暗自咋舌。很是心疼地掏出怀里那袋儿碎银子,来回清点数遍,方才付了钱离开。

    参加阳帝寿宴之前,任非语为自己挑选了一份合适的贺礼,这会让他为太子孟请命与在阳帝怒火中生存下来,增添不少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