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谱仙名:窥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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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众不同的寿礼

    眼见筵席空位逐渐填满,阳帝欣慰点头,看着眼前祥和景象,他不由得万分感慨。先帝基业,太平尚存。

    他知道还有人没来,边角专为西堇质子留的席位还空着,自己身旁一侧同样缺个人。

    “众爱卿!”

    筵席原本吵闹无比,宛若喧市,在阳帝开口后,同一时间没了声息。大臣皇子们纷纷转过头看向这上位者,歌姬舞者停止展示自己灵动歌喉与曼妙舞姿,跪俯在地默不作声。

    感受到自己的威慑力,阳帝很是满意地直起身,手持酒杯来到高台前:“今日乃朕诞辰,诸卿共聚一堂,把酒言欢,实乃朕之幸事。”阳帝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回荡在宽敞的宫殿之中,令人心生敬畏。

    群臣纷纷起立,举杯向皇帝致敬,齐声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帝国昌盛!”

    阳帝微笑着颔首,一饮而尽杯中酒,然后将酒杯高举过顶,示意众人平身。

    他目光扫过殿中的每一位官员,最终定格在一位中年文官的身上,那是多年来伴他左右的肱骨之臣,屡谏高论,深受阳帝赏识。

    “言谨!去御书房一趟,桌上的东西带过来!”阳帝目光如炬扫视众人,似乎有事情要宣布。

    “朕还是皇子时,名不显,声不赫,是众多爱卿眼中的废皇子,无缘帝位之人。可论谁也不曾想到过,先皇临终前,会命朕承接帝位。”

    众臣眼皮子一哆嗦,这是何等状况?往事过去这么多年了,阳帝该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众人纷纷看向张默寻,真要找麻烦,这位爷该是头一位。

    还记得当初张默寻乃是阳帝兄长身边的人,阳帝继位后才转头效命于阳帝。这厮当初为保自己荣华富贵,也没少出些迫害皇子的计策,其中受害者自然也包括阳帝。

    最初他们也觉着阳帝继位后,会治张默寻个莫须有的罪名,从此流放,抄家。可出乎意料的是,阳帝没有采取任何动作,相反还一直重用张默寻,直至如今扶他稳坐丞相之位。

    不安的还有许多人,六部尚书已有四位汗生脊背,短短数息之间,眼色交替互换,神情不一。欲要朝某处瞧去,又忧心忡忡地收回目光。

    本以为阳帝已放下心中芥蒂,他们亦有心尽力辅佐。可在今日,如此隆重的场合,阳帝重提此事,这……难免不让人多想啊。

    几位皇子也不再端着,同样揣揣不安,倒不是怕阳帝治他们几人罪,毕竟当初夺嫡之争跟他们可没关系,他们全是阳帝的儿子。

    可张相与六部尚书,侍郎及其它官员中有他们的人啊!阳帝若是狠心下杀手,他们苦心经营这么些年,一切就付诸东流罢。

    不待众人多想,阳帝继续自顾自说着:“当年没有一位臣子愿意辅佐朕,觉得朕并非可造之才。朕亦觉着自己是碌碌无为,软弱不堪之人。可造化弄人啊,先帝信任朕,临终前为朕清扫无数阻碍,力保朕拥有这至高权力与地位。”

    “既如此,朕自是不能辜负先皇他老人家,暗自于心中起誓,定要作出一番功绩,以传千秋万代。”

    “朕在位八年,求良策以定国安邦,寻良才以治国根基,施良政以安国生民;墨清州瘟疫横行,朕亲赴以定民心;钟离州饥荒,朕开国库以救灾民;各州遭天公迫害,万顷黄土颗粒无收,朕减免三年赋税,拨款上亿两白银赈灾,以镇天下安宁。众爱卿觉着,朕!这个皇帝是否够的上一位好皇帝?”

    听得此处,众人悬着的心瞬息间落了地,本以为是阳帝要摘众人乌纱帽,结果只是想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得知自己性命无虞,众人也像那争宠孩童般,甜言蜜语不绝于口。

    身居高位的张默寻率先躬身。

    “老臣自陛下继位时,服侍陛下左右已有八年之久。”

    “这期间陛下种种功绩,皆在老臣眼中。想陛下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是为了我长阳国兴衰殚精竭虑,为国民安生与天下安宁可谓是兢兢业业。以至于陛下面容略显疲态,圣体病痛加身。尽管如此,陛下浩浩圣威仍旧雄霸四海,震慑八荒。依老臣所见,陛下在我长阳国历代君主中也当属一流。”

    要不这老东西能作二世臣子呢,各方皆还在思虑阳帝此言其中意味,考究该如何让自己谏言更加周全。而张默寻毫不思虑,拉下老脸就是一顿夸赞,这拍马屁的功夫再给众人十年也不定赶得上。

    张默寻心底寻思这伙人肯定恨得他牙痒痒,叫自己一顿吹嘘后,别人不知说些什么好。

    可阳帝今日总是给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好似被毒蛇盯上。这般境地下,自己可得好好表现才是。

    同僚之情那也得他活着且还在丞相这个位置才论得着,再者他丞相地位不丢,这些人也不敢翻脸不是。

    六部几位尚书也不是什么蠢货,阳帝竟在外人前大肆夸赞自己,哪怕他们此时心中有些羞耻,也顾不上那么多。张默寻这老狐狸既然开了个好头,他们总不能叫话掉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附和之声,串串妙语自他们口中不断奔涌而出。

    这场面却是苦了东甫与北洛那些使臣,看着长阳国这上下君臣自卖自夸,明明就快笑出声,却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不敢造次半分,这可不是自家地盘。

    不过这群人能代表各自国家前来为阳帝贺寿,也不是一般人物,一笑过后,相继思量阳帝此举意欲何为?

    两行人身为各自国家皇室重臣,对于自己这位最大的对手国——长阳国的了解可谓是极为透彻的。阳帝身为长阳国国主,自然免不了被他们所熟知。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据他们了解,阳帝本该是为人稳重,目如炬火,不苟言笑那般肃穆模样与唯吾独尊那种独特气质,怎会有此般难以言说的市井气息,像是争宠小孩儿做了好事,想要得到父母赞赏。

    几位皇子倒是坐得安稳,明眼人都能看出阳帝今日不对劲,让言谨去取的东西又是何物?兄弟几人默不作声,摆弄案桌上吃食,静观其变。

    谄媚之言谁都会,他们说与不说在阳帝这儿亦无差别,总不能儿子不称赞老子,老子与儿子置气罢。阳帝先前也是问的朝臣,可没问他们哥儿几个。

    作壁上观,隔岸观火!某些时刻,该装傻充愣,就别卖弄那点小机灵。

    似乎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阳帝上下摆动头颅,在众人不解神色中,径自来到张默寻案前。

    见那半拉嵌着金龙的黑袍出现眼中,张默寻不争气地吞咽下一口唾沫。他越发觉得今日寿筵不像是给阳帝置办,倒像是给自己准备的丧宴。

    “不明前后因果,不可胡乱猜测。装傻充愣,便无差错!”这时他回忆起母亲临终前的劝诫之语,决定默不作声,静待阳帝开口。

    放下手中酒杯,屈身抬起张默寻胳膊,阳帝双手轻搭张相双肩:“张爱卿不必拘谨,有件事朕想问问你。”

    来了!

    内心咯噔悬上尖的,绝不止张默寻一人。可他此时面临那压力,绝不是其余人能感同身受的。张默寻明白今天逃不掉,躲不开了。

    “陛下有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爱卿觉着太子如何?”

    张默寻心中狂震,如惊涛骇浪席卷心田。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冷静,可阳帝下一刻便给他当头一棒。

    这个问题,他是千万万不愿意回答,还是在这众朝臣瞩目之时。

    阳帝何意?

    结合上述怪异之举,难道是要退位,册立新君?

    亦或是要废太子?还是说真要摘去他这个丞相之位?

    真传位太子?不不不!阳帝寿命还很长,应该不是。

    可意欲何为啊?

    他此时感受到无数目光扫视自己,其中还有几道极具侵略气息的存在,不用思考他也知道是哪几人,二皇子、六皇子与九皇子!

    只瞬间,他已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该如何回答成了难题。但凡他的回答不称众人心意,恐怕就要被扫视自己这群人分而食之。

    该如何是好?

    否定太子才能?

    做不得!

    先不说太子会记恨自己,这东宫也是阳帝钦点,否定太子,那不是承认阳帝目不识人!

    肯定太子本领?

    同样做不得!

    阳帝问话,必有深意。

    几位皇子可看着呢,几位皇子与朝中大臣那些事儿,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太子要是顺利登基也便作罢,可要是没能坐上那九五至尊位呢,等待他的可就是无尽深渊了。

    “臣……臣觉着…”哪怕再艰难,也得开口了,阳帝目带不善,忍耐自己已久。

    此时此刻,张默寻唇齿一张一合牵动着众人心弦,阳帝也期待他的回答。

    心底里最平静的,当属东甫、北洛之流,原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前来参加寿辰,却是没能想到,看得如此一出好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尖锐恭贺声打断了张默寻口中言语,将场内目光尽数吸引过去。

    “东宫太子孟,携夏王堪舆阴阳宝镜,恭贺圣上万寿无疆!”

    昏昏黄日绣金龙,哪怕缺上一爪,也远比那几只巨蟒耀眼明目的多。这下太子孟瘦弱脸庞方才露出棱角,展现本该有的坚毅与非凡气度。太子孟终归是来到筵席上,打眼撇见那属于自己的位置。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跪,既是出于礼节,亦是为自己未能成功携宝归来而请罪!

    阳帝此刻面目稍显平淡,但那凛凛圣威已经告知所有人,他此刻心情并不欢畅。

    听闻那句恭贺声,阳帝便知今日得不到窥心镜了罢!

    不可否认,夏王堪舆阴阳宝镜同为世间一等一的宝贝,可与传闻中具有通仙之能的窥心镜相比较起来,便算不得什么。

    太子此事做得并不出彩,阳帝心中期许瞬间消散一空,强挤出半抹浅淡笑意:“回来了!先落座吧!”转过身去的同时,也挥手示意张默寻:“你也坐!”

    劫后余生的张默寻吐出大口浊气,还湿润的额头凭生几丝光亮,匆忙间竟把阳帝留下那只酒杯拾起,饮尽杯中美酒压压惊。幸亏太子出言相助,阳帝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心中对太子那是万般感激。

    与张相不同,二皇子却是满目遗憾,鼻中闷哼:“这老东西装得直像那么回事儿!可惜了,可惜了!”

    “没想到大哥真是比张默寻这老狐狸还狡猾,这阴阳镜子怕是早就被他收入囊中,此刻见事不妙,方才拿出来应急。

    果然,本皇子这几位兄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本想着拿办事不力的说辞参大哥一本,倒是落了空!”

    想着想着又眯起眼:“不过也不见得都是坏事,至少窥心镜并未落在大哥手上!”

    帝后侍奉阳帝多年,仅凭阳帝肢体的细微变化,心中明悟阳帝已然在气头上,将柔荑缓放在阳帝手背。

    感受到软嫩滑过,阳帝拾起眸子与帝后对视过后,气性少了些许。

    转而直勾勾瞄着太子孟,有失望、有疑惑、还有些狠厉。

    正当阳帝盯得太子孟浑身难受之时,又是传来贺语,响彻整座大殿。

    “西堇质子任非语,携窥心镜下落、闻道策一本,恭贺圣上!”

    “外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说书人口中故事,主角总是在关键时刻登场!戏台早已搭好,唱戏的、听戏的也均已落座,且听这戏,该如何唱下去!

    任非语高捧那本泛黄策子举过头顶,中间绝大部分已被人为损坏,唯有薄薄的两页夹在其中,静待着王座上那位帝皇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