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眼神怪异地盯了方同几眼，便笑着找林师傅要赢得的十两银子，那林师傅虽然心疼，但既已说定，只好无奈地交出了银子。此时贾强仍倒地不醒，身边围着几个汉子又掐人中又翻眼皮，半晌方才“哎呦”一声有了知觉。张军心中得意，也不再加奚落，拉着方同出了船舱。

    张军领着方同上了队首的大船，将他带到了船底的一间屋内。笑着对他说：“没想到小兄弟你还真有两下子，连陈公都走了眼。说吧，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落魄到这步田地呢？”

    方同方才对付贾强时，只是简单地借力一撞，既未动用武功，更谈不上运劲。他早看出张军亦非什么武林高手，绝无可能看出自己身怀武艺，只是因自己显得力大而有所怀疑，便答道：“张大哥眼力不俗，小弟名叫王义，并非长工，曾是一名护院武师，因在主人家仗义出手，得罪了狗仗人势之辈，被人追杀至山林之中方才逃脱，小弟在这深山中迷了路，被困了许多日，才侥幸走出，又遇上了你们。”

    张军听他说的真切，又想到此人刚帮自己赚了十两银子，略略一想便不再怀疑，笑道：“原来如此，王兄弟的确受了许多苦。不过你运气终于转圜，竟连陈公都对你刮目相看，让你随我护卫这主船呢。”

    方同在谷底一呆便是半年，虽尚未满弱冠，但身量已长到八尺，因习练了天机养心经，更显出几分脱俗气质。又兼明善所赠面具制作精良，带在面上竟毫无破绽，如今他看上去已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以这般年纪能做一般护院武师的，手上皆要带些功夫。张军正因想到此点，又联想到方才他举重若轻般击昏贾强的手法，自然认定他所说属实。但他终究未想到眼前这名年轻人不但比看上去还要年轻，就连一身武艺也绝非他能想象的来的。

    方同听他意思，这护卫主船似乎还有什么额外需要注意的事，禁不住问道：“张大哥可否明言，带小弟前来护卫主船是否另有原因？”

    张军愕然道：“原来王兄弟心思也颇细腻。我柳家原本只在巴蜀境内做些贩卖生意，来往路程不多，犯不着专门聘请武师护卫，家主便从众家丁中选出一批身强力壮的，找了枪棒教师指教一番，便足够沿路护卫。但后来生意做大，常需运送货物来往于江河之上，武师人手不足，只得由外聘请。谁知这些人越来越多，竟私下结党，其领头者便是今日有意针对你的林墨，此人便是家主专门从外聘请而来的高手，武功高强，寻常武师根本不是对手。今日船上这四十余人，有一大半是依附于林墨手下的武师。他们与我们这些家中自养的武师向来不对路，虽不敢大张旗鼓，但私下里有些小斗也是常有的。”

    方同想不到自己竟卷入武师之间的派系斗争中，无奈道：“原来如此，那么小弟此次加入，岂不也是个外来之人么？”

    “今次自然不同，一来你是由我引入的，家里那帮兄弟自然不会与你为难。二来你又与林墨那伙人有了冲突，自然与他们有所区别。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因陈公他老人家对你另眼相看，着意提拔你，那便等于命我们把你也当做自己人来看了。”

    方同愕然道：“张兄是否故意安抚小弟？陈公方才出去之时看都未看我一眼，哪里是着意提拔？照我看他过两天便会忘了曾收过我这么一个手下。”

    张军道：“只从他老人家命你前来护卫主船，便知道他提拔你之意已定。方才他又刻意叮嘱我看护你，如此一来，林墨那帮人便想要再找你寻仇，碍于陈公的面子也绝不敢造次。”

    方同笑道：“看来只需跟紧了陈公，便可在这船队中横行霸道了。”

    张军失笑道：“王兄弟莫要说笑。陈公乃是柳家总管，上上下下一应人众皆由他调配。听说他数十年前便在柳家效力，深得老太爷信任，现如今的家主见面尚且要称他一声‘陈叔’。由于今次出行事关重大，所以他才一并随船前来，否则平日里我们这些低等武师哪里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他在家中说话比少爷小姐还有份量，最讨厌的便是溜须拍马之辈。既然看中了你，便是想你做好这份差事，其他的事情万勿去做，否则反而惹他不快。”

    原来这个陈公在柳家地位甚高，方同暗自思索见面情景，觉得此人不似伪善之人，只是心机深沉一些，况且他的确刻意照顾自己，少不得也要乖乖听话才是。于是点头道：“张兄意思小弟明白了。不过我尚有一事不明，我观主船护卫甚严，不似一般运送货物的船队。咱们此番究竟去向何方？船上除陈公和武师弟兄们外是否尚有外人？”

    张军见他忽然有此一问，回头向屋外瞅了瞅，坐下低声道：“我本无意泄露，但兄弟既然问了，那我便不再隐瞒。此次一行船队中，后三艘船装载的仍是我们柳家与岭南及云南等地交易往来的货物，而此次出行依然是以货物交易的名义发船的。只是主船之中恐怕另有秘密，我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只从大少爷及陈公亲自出马便可猜到。且家主又专门从大巴山请来苍云派两名高手护舰，想来咱们此次护卫的东西定不简单。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切不可透漏予其他人。至于前行方向，以如今顺江而下的态势看，恐怕不是苗家，便是岭南。”

    他如此痛快多少出乎方同的预料。见他和盘托出，不似作伪，方同便又痛快地与他称兄道弟寒暄了一番，后来张军又给他安排了巡查班次，便径自离开。不久船上有人高声吩咐开船，听声音正是张军，原来他是头船掌舵之人。方同数数时辰，距自己当值还有数个时辰，索性抱被蒙头呼呼大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屋内其余三人都已回来。见他醒来，一名明显较为年轻的男子笑着说了声：“你醒了。”说罢指了指方同面前的方桌道：“我们都已用过晚饭，张头命我带一碗给你，快吃了罢。”

    方同见他甚为友善，道了声谢。饭是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盖了点青菜，还另加了几块肉在上面。菜肴虽谈不上丰盛，但以一个护卫武师身份能得到这般待遇，不难看出柳家家财颇丰，下人们的境况也不一般。这几月在山中方同只能以野果充饥，如今见到大米肉菜早已食指大动，也顾不得多说，捧起大碗便吃了起来。吃过晚饭，他才转头向屋内的几人打起招呼。那为他带饭之人名叫周永，另外两人一名梁直，一名钱来，三人皆是武师。方同与三人攀谈几句，周永对他极为热情，方同也记起自己初上船时，正是他与张军一同送自己去见陈公，算是半个熟人。钱来只是交谈两句便不再言语，梁直则较为冷淡，瞥了方同一眼便倒头睡去。

    想到钱来名字取得直白，方同暗自偷笑。

    是夜二更轮到方同当值，一同守卫主船的共八人，分前后两侧依次巡查。张军不在其列，但早早便将一同当值之人介绍与方同，方同只管自守己卫，也不多与人交谈。因是长期来往江上之船，一夜倒也安稳，蜀中夜里春风袭来，倒也十分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