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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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韩通

    阿坤起身时,侗家几名好手便蜂拥而出护在他身侧。那韩通身形最快,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韩通已立在阿坤身前横杖道:“阁下好武艺!”他转头细看,见阿坤无恙,又转过来道:“多谢阁下饶他性命,这第三场便由老夫迎驾,不知阁下是否需要休息片刻?”他见方同手下留情,话中便多了几分情面,口称“阁下”,竟是将方同当做了同等对手看待。但他虽是客客气气,说话却仍不肯想让半步,一来问方同是否需要休息,二来表明双方仍有一场拼斗,乃是找回方才阿坤休息片刻的面子。区区几句话,便显出了这侗家三长老的不凡之处。

    方同细细观察对面站着的侗家三长老韩通,见他虽显老迈之相,但方才情急之下显露的一丝内力,已暴露了这名貌不惊人的老者实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绝非阿坤可比。只从他闲庭信步一般的架势中足可看出他对于与方同一战有着极强的信心。再看他隐约透出难以捉摸却神采奕奕的气色,说话间气定神闲,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方同心中略感忐忑,却只好硬着头皮道:“长老既然如此相厚,且容小可稍息片刻。”说罢大大咧咧地走向身旁的一块石头,坐下调息。

    其实方同方才两战,除却因阿坤怪异的武功稍显慌乱之外,并未损耗多少力气,选择休息只是为了略微缓解心中不安。他自知功力虽然大进,但面对韩通此等已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前辈高手时,不论是功力亦或是阅历均逊色不少。如今自己身负陈公并武家兄弟几人性命在身,此战不可轻易言败,是以此时定不能因对手武功气势而被乱了心神。他默默运起天机养心经,只觉真气缓缓充盈四肢,说不出的舒畅,明白自己因心态扭转,实已达到自习练此功以来的巅峰状态,若自己以如今这等全神贯注的状态尚不能取胜,那便再无机会。想到此处,信心涌起,挺身走向韩通,抽出长剑道:“我已休息完毕,长老请进招。”

    周围众人见他起身,纷纷退后形成一个三丈宽的圆圈,将方同并韩通簇拥在了圈中。韩通见他起身,感到他状态与方才大异,眼中泛起精光,龙头杖高举过肩,高声道:“想不到阁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性造诣,今日一战,韩某绝不会掉以轻心。阁下是晚辈,不用有所顾忌,出招吧!”

    方同早知他自恃身份不会抢先进招,不待他说完,一剑刺向韩通龙头杖中央,竟是中宫直进之势。眼看剑尖触到杖柄,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将兵器后收,剑尖与杖尖精准地拼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方同变招极快,借相交之力如猎豹一般高高跃起,双手抱剑猛力下劈,泰山压顶一般砍向韩通。韩通第一招时虽然略占上风,但他受制于龙头杖身的重量,杖尖劲力本已不足,何况只是短暂相拼,难以压制方同。眼见方同转眼间从头顶袭来,且双手运剑直劈头顶,此时韩通躲避已然不及,只好将龙头杖立于头顶,硬撼方同一记重击。二人剑杖触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四周众人均忍不住“啊呀”一声高呼,纷纷捂住耳朵。再看韩通,仓促收招之下,纵使他内力高于方同,却在方同居高临下的一击之下,被劈得连退三步方才站住。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照面之下,竟是年纪轻轻的方同占了上风。韩通显然也感到意外,方同接连两招竟然能逼得他气息紊乱,几乎站立不稳,委实令他感到心中一惊,但他是活过一甲子年纪的高手,虽是心惊,脚下却不慌乱,龙头杖支撑在地,借力跃起,杖头携着一股劲风回攻方同。方同有心试他虚实,手上挽了个剑花,剑身不偏不倚地贴着龙头杖的杖身将拐杖荡开。韩通惊怒之下,龙头杖运上了十成劲力,这一贴震得方同虎口发麻,长剑几乎脱手,他感到自己稳占上风,紧紧跟上,拐杖四下翻飞,招招不离方同身畔,一时间险象环生。方同只觉韩通气势骤然达到顶峰,不敢与他硬拼,运起定字诀,剑尖罩住韩通握杖的右手。韩通每出一杖,均不得不顾忌方同剑尖所在,投鼠忌器之下,虽仍是虎虎生风,却实是有惊无险。

    韩通愈加感到面前这个青年的神秘莫测。他在侗族之中地位尊荣,是巴蜀之地成名已久的高手,哪知不但在这个青年面前初次试招便吃了暗亏,饶是如此,自己猛攻十几个回合,这青年仍能勉力支撑不露败像,只凭此便足以被看做自己这一级数的高手。若对手是个年近不惑的后辈,倒也并不稀奇,如成都城近年来涌现的石一龙等人,武功高者连自己也未必能胜一筹。但面前这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有此等功力,恐怕来历定然不凡,说不定便是中原某一名门大派暗中培养的天才人物。想到这里暗叫不好,若果真是大派弟子,必定是十分重要之人,若今日伤在自己之手,恐怕后患无穷,但今日这形势,势必要将他亲手击败不可,其中分寸,还需谨慎拿捏。

    心中迟疑略多后,韩通下手便免不了迟滞几分,此消彼长之下,方同压力顿减,他摸不透韩通为何忽然有所收敛,但感到机不可失,立即转守为攻,接连荡出三剑,攻向韩通眉间、心口、手腕三处,内力激荡之处,长剑寒芒大起,快如流星。韩通一时不察,眉间、心口两处要害勉强依靠身法避开,但手腕处那一剑却不得不回杖抵挡,但因他心中有所顾忌,收得不免慢了些,长剑虽未刺中手腕,却被贴着杖柄在右臂上划了一道血痕,紧接着鲜血便缓缓涌出。韩通骤感刺痛,心知不好,龙头杖一阵急舞,将方同逼开,仓促一看,右臂伤势虽不重,却也令他颜面不存。

    韩通虽感恼怒,倒也并不显露,高喊一声“且慢!”龙头杖逼住方同来路,开口问道:“阁下年纪轻轻,武功不俗,不知出自中原哪一派门下?若是名派高足,今日一战说不得是个误会,还请阁下三思。”

    陈公在一旁见到韩通受伤,本已暗喜,不料听到韩通开口,禁不住一惊,心中暗骂。其实韩通被方同长剑掠中,若是方同稍有阅历,大可收剑抢先说声“承让。”以韩通的身份,绝不可能再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只好自认倒霉收兵而去。但方同经验不足,错过机会,又被韩通这么一说,倒显得是他碍于方同身份有意相让,那么便非是韩通不敌方同的缘故了。方同身份扑朔迷离,陈公虽隐约猜到他便是那位“凶手”,却并不知晓方同真正来历,只听得成都坊间相传方同乃是石江故人之徒。既是“故人”,那么便很可能是某派耆宿,因而韩通的猜测其实也并非毫无道理。想到这里,他不禁担心若方同果真是某派弟子,又与韩通扯上了关系,那么今日一阵,自己一方必定输了个干干净净。可此时自己再出手阻止已然来不及,只好盼着方同并非如韩通猜测那样与他有任何关系。

    方同听到韩通提问,一时竟也十分困惑,但他毕竟不会如陈公那般细想。如实答道:“前辈多虑,在下确有师承,但并非什么名门大派之徒,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前辈还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