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嫣红仿佛被仙人涂抹至此，色彩分明地将混黄的沙土与湛蓝的天宇切分开来，隔绝成两个迥然不同的板块，魔幻而又现实。

    习惯了荒芜沙漠的土黄色泽，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艳丽嫣红，沐自安难免一时不能适应。

    “咱们这么快就到白玉盐漠了？”沐自安的目光不断打量远处那道嫣红‘飘带’，有些后知后觉。

    因沙漠中毫无有价值的参照物，他对于距离的感知有明显下降，只知道商队一直在行进，唯有抵达某座绿洲时，才能从地图上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

    离开家族已有半个月多，才算走出沐家的势力范围。

    实际上，商队行进速度并不慢。

    得益于沐家的丰厚实力与财大气粗，整支沐家商队全员蛊师都配有骆驼，随行凡人也能数人挤在一头上，因此整体平均时速换算一下，相当于高达5公里每小时！

    真是不可置信的速度啊！

    考虑到那些在南疆崎岖山路上走冤枉路的商队同行，还算是在走直线的沐家商队，整体速度已经极为可观了。

    而白玉盐漠则是一处盛产盐砖的地区，因此处的盐砖口感细腻，洁白如玉，得名白玉，吸引着不少商队前来采买，再倒卖至其他绿洲。

    商队没有立刻挺进，反而是停滞在原地，沐自安等人则被派出，在外围警戒，拱卫队伍。

    “队长，这是在干什么呢？”沐自安驱使着飞驼凑上沐定风身侧，出声询问。

    “应该是在侦查路线。”沐定风顶着烈日，抬头仰望天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白玉盐漠面积巨大，地形易变，且内部势力众多，商队不仅要考虑如何进去，也要想着怎样出来。”

    下午的太阳毒辣不减，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光与热，将大地烤得金黄酥脆，嗡嗡作响。

    整支商队就这样，原地保持不动近一个时辰后，才再度启程。

    商队先是转头向东，贴着那片嫣红色波涛行进，却也令沐自安有机会近距离观察。

    这些红草至多不过成人小腿高，主茎略粗，枝叶呈米字状向外扩散，层层叠叠，叶片细扁修长，颜色由内至外逐渐加深，往往成群分布，红红的一大片，充斥眼帘。

    回忆在族中学堂习得知识，知晓此草名叫赤碱草，是一种只生长于盐漠地区的植物，同时也是唯一的植物……

    在绕行半个时辰后，队伍从一个豁口拐入，商队两侧彻底被赤碱草包围，横向的队列也被进一步压缩，狭窄逼仄的路径迫使骆驼们一度并排行进，背上的蛊师能相互触碰。

    扭头回望，熟悉的混黄沙土已经消失不见，环顾四周赫然被殷红如血的草群包围。

    这种色彩上的视觉碰撞，总令他一阵心悸。

    穿过漫长而狭窄的赤碱草海，入眼即见满地玉白。

    辽阔的大地上荡漾着淡淡的波纹，在烈日烘烤下龟裂成一片片紧密的碎块，折射出宛如玉石般的白色光泽。

    这些就是盐！

    临近傍晚时分，商队停靠于数座村落，惯例开始就地采买和休整。

    沐自安在与队长沐定风打过招呼后，准备参观一下当地，看看有无商机可循，却额外得到了一句早点回来的嘱咐。

    他没多想，全当是堂哥的日常关心。

    与先前那些栖息在绿洲的势力不同，白玉盐漠中没有半点绿色，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盐。

    因此，这里的一切都与少不了盐。

    房屋是盐砖砌成的，喝的井水是带盐的，甚至上至蛊师，下到凡人，浑身都透着一股古怪难闻的盐碱味，首次没太留心的沐自安因对方凑的太近，差点没被熏个够呛。

    “不知道大人要那种盐？我巴家的盐砖在整个白玉盐漠都是数一数二的！”

    一位腰间别着刻有一字铜片，双唇肥大的蛊师，正热情地向沐自安推销盐砖。

    在二人之间的小台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三类盐砖：

    最左侧的盐砖色泽浑浊，形状大小不一，有的直接就是碎块，但也数量最多，甚至堆积到了台下，谓下等盐。

    中间的盐砖质地较好，多为灰白或蜡白色，形状棱角分明，整体能判断出是砖，谓中等盐。

    最右侧的盐砖则呈现玉白色，质地通透，形状方正，乍一看还会以为是玉石，数量却也最少，总共不过六、七块，谓上等盐。

    沐自安目光逐一扫过。

    中、下等盐唯有大规模批量采购才有赚头，上等盐走精品路线，是只有蛊师才买的起的奢侈品。

    可这些，都不是他的目标。

    “口气这么大，想必应该有盐精吧？”

    “盐精？”巴家蛊师嘴角微微扬起，转而从掏出一只四四方方，重量不轻的木匣。

    刷！

    木匣上的木片被滑开，露出其中亮白似雪、近乎如镜面般折射着光芒的盐精。

    沐自安眯眼看了看，又接过木匣感受分量，这才满意地笑了。

    盐精是一种需要由上等盐经过反复洗晒而成的稀有蛊材，眼前这小小的一盒，可能就耗费了近百天的时间。而一旦倒卖至其他的地方，价值往往能翻一倍，符合他心中体积小、高价值的标准。

    “怎么个卖价？”沐自安试探道。

    巴家蛊师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笑容十分灿烂。

    沐自安面色铁青。

    片刻后，他怀中揣着两盒盐精，忿忿不平地离开。

    完成采购后，沐自安无心多呆，想着早些回去，多些时间来温养空窍。

    途径一处摊位，眸光一瞥，不由停下脚步。

    这只是一处凡人开设的小摊，卖的也不是什么蛊材，也轮不到他来捡漏。

    “这怎么卖？”

    沐自安拿起一小包红黑色，像是海苔一样的东西。

    这当然不是海苔，吃了也不会有海的味道，乃是晒干后的赤碱草，可以当作零嘴。

    “大人，您看着给吧。”

    摆摊的是一个凡人小孩，身形消瘦，看见沐自安腰间的二字铁片，缩了缩脖子，嗓音嘶哑道。

    这下轮到沐自安纠结了，用元石买显然是大材小用……

    要不用点别的？

    想了想，他自随身带的小袋中取出两根焦黑色的肉条，这是之前斩杀沙狼群后，用狼肉熏制的熏肉，沐自安嫌肉太硬，十分费牙，吃的不多，正好拿来换。

    凡人小孩一看见熏肉，立刻两眼放光，一口答应了。

    如此，沐自安得了一大袋的赤碱草干，一个人噗嗤噗嗤地吃得津津有味。

    红日西沉，平摊无垠的白玉盐漠上，几座高耸的建筑在霞光下分外醒目。

    那些，都是当地蛊师势力建立的碉堡，巍峨耸立。

    可惜，还是用的盐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