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骨拱门的坍塌，红光消失了，曾经汹涌澎拜的血水也退潮了，证明了这座门乃是周遭一切非自然现象的起源。赤红色的水面泛起了许多冒着血沫子的漩涡，但最大的要属位于十字路口正中央的那个。

    路口的漩涡就像个黑洞，不仅仅是液体，而是把所有被卷入水流中的东西全都吞了下去。小到垃圾桶，大到一整根的电灯灯杆，全都被卷进了漩涡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水中有东西重重地撞了小腿一下，肖恩条件反射低下头，看见一具有着脸部严重变形的女尸，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心存愧疚的肖恩想都不想地弯腰去拉，竟然成功抓到了手，死人的触感又冷又滑，像是在抓一条泥鳅。

    仅仅见过尸体，和亲手碰触完全是两码事。他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一惊之下松开了手。女人的胳膊脱离了他的掌控，落下去溅了他一脸的血，其中好几滴都进了眼睛。肖恩彻底慌了神，抬头抬得太快，脚底打滑差点栽倒。瓦尔基里及时拉住了他，和他一起目送这具尸体越漂越远，最终被吸进了漩涡。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已经塞了太多的乱七八糟，女人的上半身被吸进去后，她的两条腿却被卡住，莫名其妙地抽搐了起来。

    这番景象滑稽又恐怖，并会诱导旁观的人产生妄想，以为人还没有死透。幸好肖恩早看过了她的脸，幸好。

    等血水退得差不多了，整条街上几乎没剩下什么，那些被绑着的尸体连同绑他们的东西一块消失了。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露出了一块半座篮球场大的黑洞，淹没了大街的血水和爬出恶魔的骨门，正是从下面冒出来的。

    事到如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见识过了，肖恩有了种破罐破摔的感觉。抱着一股子近乎于戏谑的态度，他朝不远处的大坑走了过去。积攒在鞋里的血水在鞋底来回滚动，又粘又凉，这感觉远远不是恶心能够形容的。

    才走出去没几步的他不得已停了下来，脱下鞋把血往外倒。在他跟鞋子较劲的时候，瓦尔基里绕过他朝大坑走去。不管是灌进衣物里的污秽还是地上的余腥未消，对机器人都构不成影响。瓦尔基里的镇定让肖恩自愧不如，他扯下已经粘在脚上的袜子，硬把光脚塞进湿鞋里，不再去想脚底的不适。

    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破坏，街上没有一盏路灯幸存。单靠月光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太多。瓦尔基里在大坑边停下，低着头看得十分认真。等肖恩走过去加入，发现只凭人眼根本看不透下方的黑暗。

    有手电筒就好了……他怀念起了被丢掉的步枪。

    瓦尔基里大概是从他窘迫的模样猜出了怎么回事，于是压低枪口，用一簇明亮且冰冷的光线刺穿了肖恩眼前的迷雾。

    谜底被揭开了，无论是淹了一条街的血水还是拼凑成一扇门的骨头，都不是凭空出现。

    他早该察觉到了，为什么不呢？！难道是因为被女恶魔指着脑门说了个“爆”，把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以至于连这堪比屠宰场的味道都忽略了？

    即使有人当面打他一拳，也不会造成比现在更严重的后果。肖恩捂着晕头转向的脑袋，紧紧闭住了嘴，他担心稍微张开一点或者说一个字，都会把胃里的东西全给吐出来。

    最终，是男人不能在漂亮女人面前丢脸的虚荣心帮了大忙，帮他硬把都涌到嘴边的胃容物给咽了回去。其实这纯属想多了，瓦尔基里根本没在看他，不管是他直喘粗气还是怎么也好，机器人的视线自始至终没从下方的坑洞移开过。

    在路面之下隐藏着的，不是肖恩想象中的下水道，而是一间颇具规模的地下室。如果有车的话，这里应该是座地下停车场，然而在这间所谓的“停车场”里停放的却全是尸体。地下室不止有一层，从手电射出的光线毫无阻碍，一照到底却又照不到底。在人造光线能射出的极限范围之内，触碰不到这个广阔的地下空间的底部。

    肖恩至少看见了四层断裂的楼板，在每一层被照亮的边缘部分都堆满了死人，或者死人的一部分。至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尸体残缺不全，肖恩不想细究，也不敢。他的眼睛被下方人数众多的遇难者给填得满满当当，没办法再去胡思乱想。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甚至有被母亲至死都抱在怀里的婴儿。光是手电筒照得到的范围，他就粗略点出了两百多具以上的尸体……这下肖恩知道这座城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运气好到能开车逃跑，再死于光天化日之下的。

    从被献祭的牺牲品到非自然的人骨大门，再到淹没了整条街的血腥潮水和从骨门钻出来又跑回去的恶魔。

    目睹了这些之后，要做出合适的推理并不难，随便一个看过两本幻想小说的人都可以。

    “……祭祀场。”他一不小心顺嘴说出了脑中的想法，结果瓦尔基里不仅没有嘲笑他是个没女人缘的阿宅，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赶紧呼叫轰炸机，还是导弹，赶紧毁了这个鬼地方！”肖恩抬手指着头顶的月亮，好像只要他这么一比划，传说中的“上帝之杖”便会从天而降，把眼前的修罗地狱炸个七零八落，以治愈对他造成的创伤。

    “不行。”瓦尔基里轻轻摇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举到脸前，纤细修长的食指正对皎洁的弯月，“恶魔用魔法扭曲了这里的现实，卫星看不透这里，导航软件也都用不了。”

    “扭曲什么？”

    “现实。”

    “魔法？”

    “对。”

    肖恩其实听得清楚瓦尔基里说话，甚至也理解了意思，他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一个“高科技恶魔世界”里。

    在瓦尔基里跟他一问一答之前，肖恩还幻想所谓“恶魔”是外星人来着，就像昆虫肯定属于变异。来自于唯物主义思想独霸舆论的过度，他有着用科学去解释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强迫症。

    就像是血水和骨头，就来自于下方的尸体，抽血，剥皮，取出骨头……

    他被自己脑中的想法给整吐了，趴在坑边对着下面无数具尸体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