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游简几人走了不远，便见到程清领着些军卒，停在原地不动。

    等到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对面也有些或骑马或步行的蛮人，看打扮和北燕这边常见的渔猎民族不同，偏向于草原的风格，显然便是檀石槐和柳宗之方才所说的柔然人了。

    两队人马正在荒原上停着，远远看去就像两支兵马在对峙一样。

    不过实际情况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程清这边知道朱游简肯定要来出面解围，大部分人面上都没有什么紧张情绪。

    倒是对面的柔然人们，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他们的情报网还算灵通，早就得到了朱游简打下锦城的消息，也知道自己这位潜在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战力。

    朱游简看着面前这帮子蒙头垢面的蛮人，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柔然这个名字，学过木兰诗的，应该都不会陌生。

    作为4～6世纪中国北方草原地区重要的民族群体和政治势力，柔然对中国中古民族关系史乃至整个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但作为游牧民族来说，柔然称得上是历史最惨。

    就拿朱游简如今所在的426年来讲，就称得上是一个分水岭。

    早前北魏拓跋焘还没上位的时候，柔然人还能蹦跶两下。

    始光元年（即公元424年），拓跋焘即位不久，柔然汉纥升盖可汗大檀就率领六万骑兵攻入云中（今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杀掠吏民，抢劫财物，攻陷盛乐（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县）故都。

    拓跋焘率轻骑讨之，亦陷入重围，全赖殊死拼战，才使柔然兵退。

    这时候的柔然人兵峰正盛，牵制了北魏力量，使其无力进一步征服其他割据政权，更无力南进，与刘宋王朝争强。

    拓跋焘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发觉如果不先征服柔然，就会腹背受敌，陷于困境。

    他不顾太后和众多大臣的反对，在崔浩等支持下，决定北征柔然。

    然后柔然人的噩梦就来了。

    拓跋焘本就是一代雄主，接下来连着几年，在攻灭其他国家的时候，都会吃饭睡觉行军，路过漠南便顺路去打一轮柔然人。

    他统率轻骑的本事也大有霍去病的风格，喜欢就食于敌，柔然人顶得住吗？根本顶不住。

    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北燕和柔然被迫组成了攻守同盟。

    只不过柔然在挨拓跋焘揍的时候，冯跋一直很缺德的不出兵救援。

    等到柔然被拓跋焘用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揍到半死，甚至获得了一个蔑称“蠕蠕”的时候，也就轮到北燕的末日了。

    当然，冯跋没几年就要病死了，可能人家也不在乎这个。

    他估计相信后人的智慧能解决问题。

    延和元年（即公元432年）北魏攻打北燕，燕主冯弘送小女儿（即左昭仪冯氏）进宫和亲。

    太延二年（即公元436年），魏军攻克北燕国都和龙，北燕彻底灭亡，冯弘奔逃高句丽。

    但话说回来，朱游简现在面对的柔然人，和草原上的柔然人已经不是一部了。

    统率此部柔然人的，是草原上的前任单于斛律之子。

    斛律这人，说来也是个相当倒霉催的可怜人。

    永兴二年（即公元410年），柔然社仑可汗死，“其子度拔年少，未能御众，部落立社仑弟斛律，号蔼苦盖可汗，魏言资质美好也。”

    他成为正在壮大过程中的柔然游牧政权的可汗，不是因为其军功或实力，而是因为猝死的社仑可汗，儿子中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这是一个历史的偶然，将斛律推到了可汗位置上，但是他本人其实并没有足够的纵横裨阖，运转政治的能力。

    社仑号“邱豆伐可汗”，意思是“驾驭开张”，包含着开疆拓土的壮志。

    但轮到斛律这么个倒霉孩子，称号就成了“蔼苦盖可汗”，意思是“资质美好”，饱含着一种轻浮的夸耀意味。

    估摸着北魏那边记叙这段历史的时候，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给斛律留下点尊严了。

    由此也可见，斛律这人本身并不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物。

    他在历史上唯二留下的成就，也就是411年派人带3000匹军马，到龙城向冯跋求娶了乐浪公主，以及414年，被大臣步鹿真建议嫁女到北燕时出言拒绝。

    这两次联姻，很难不说是他侄子步鹿真布下的陷阱。

    在拒绝步鹿真的建议后，斛律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好侄子逐渐蓬勃的野心。

    而步鹿真这边，在斛律与柔然贵族大臣树黎、勿地延等之间挑拨离间，成功利用这些草原贵族担心自家女儿被远送到北燕的恐惧之心，说服他们支持自己政变，将斛律可汗控制了起来，将其同斛律的公主及其亲族全家送往了龙城。

    倒霉的斛律莫名其妙的就丢掉了可汗之位，不过他的大侄子可能也考虑到了自家叔叔实在有些蠢笨，不太可能再回来夺权的情况，总算是让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史栽：“斛律父子既至龙城，冯跋封为上谷侯。”

    当然步鹿真本人也没能坐稳可汗王位，没到一年以后，就被社仑季父仆浑之子大檀所绞杀。

    斛律在龙城呆了半年多些，就遇到这么个情况，立马就朝着冯跋提出了返回柔然王庭的要求。

    冯跋这样老成持重的统治者，对于斛律所面临的形势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所以极力规劝斛律这个共轭丈人兼共轭女婿认清形势，不可轻举妄动。

    在没有内应、没有强力外援的情况下回去夺取可汗之位，实在是痴人说梦。

    但架不住斛律是个倔脾气，人家哪肯听劝，那时候是何等的自信满满，只向冯跋要了300人马，便觉得可以重振自己的可汗大业。

    由此也可看出斛律确实是个充满了幻想、政治能力极差的人，难怪封号“蔼苦盖可汗”，相当的中听不中用。

    然后他就被冯跋在半路上给嘎了。

    “柔然斛律部可汗叱地莲在此，你们锦城新来的朱游简，又在哪里了？”

    正当朱游简翻阅脑海里记忆查斛律户口的时候，对面柔然骑军阵里，有人打马上前，发出了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