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死亡之夜(一)
饭后,天色已接近全黑。
众人收集了许多枯草,铺了几个床铺。
晚上必须有人放哨才行,否则天知道是否还有黑瞎子或者别的野兽。
“狼,你体力消耗最大,你多睡一会儿,我先值夜。”
狼坐在放哨的石头上说道。
月光皎洁,在那石头上正好够看到众人,背后还能看看风景,眺望远方,就是晚上的视野不太清晰,不过凭借着月光也能勉强看清附近。
“好,确实有些累了,那等到一个时辰半之后再叫我。”
狼也没有推迟,他是一行人中的主要战力,必须要做好休息,才能有力气应付下一次的危机。
小羊们被绳子捆着,躺成了一排,最先入睡的是王嫣,其余的小羊还没有睡得很熟,特别是婉儿,一直在枯草上摩擦,似乎是很不习惯。
狼看了看位置,和上午走山路的顺序没变,所以也就睡到了絮的后面。
“狼爷,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絮有些扭捏的说道。
“为什么?”
狼皱眉,这丫头好说歹说看起来也有十一二岁,快到了及笄之年居然还有孩子的习惯?
“我……我…总是会想到黑瞎子……我怕…”
絮的眼神显露出一丝恐惧和不安,看上去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孩子。
“……”
那黑瞎子都被你吃进肚了,现在跟我说你害怕?
狼想到这,差点没笑出声,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哄孩子睡觉吗,小时候没少哄环儿。
“好吧。”
狼抱住了絮,左手轻轻拍打着絮的后背道,
“睡吧。”
絮刚刚红润的眼睛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红了,眼泪更断线似的流下,絮却努力憋不让自己哭出来,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她离狼这么近,狼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爹爹……以前也是……这样抱着我睡的……”
絮努力地挤出这样一句话,似乎是想要解释自己哭泣的原因。
原来是想爹了……
狼恍然大悟。
或许,每个女儿的心里,爹爹都占着很重的分量吧……环儿也很爱爹爹……
“我知道了,睡吧。”
狼再次安慰了絮,随后絮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渐渐的只剩下呼吸声。
小羊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似乎有很好的助眠效果,狼就这么听着絮的呼吸声也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
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光线透过破旧的窗帘,斑驳地洒在了那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上。
床板上铺着一张薄薄的草席,上面躺着一个男人,他的面容显得憔悴而苍白。他的眼睛微微闭合,眉头紧锁,透露出一丝痛苦和疲惫。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偶尔伴随着一阵咳嗽,似乎在与病魔作斗争。
男人的头发凌乱,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汗水和病痛的痕迹清晰可见。他的身上盖着一条褪色的旧毯子,毯子的边缘已经磨损,但仍然努力地为他提供着微薄的温暖。
“哥哥……”
絮的嘴唇微微颤抖,可能是饿了太久,说话的声音小的可怜。
“絮儿,哥哥可能要撑不住了,咳咳……这个木牌你拿好。”
木牌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正面刻着一个“兰”,背面刻着一个“郭”。
“这块儿牌子,是当初爷爷传下来的,爷爷害死了他的兄弟郭森,愧疚到临死,爷爷走的时候将这木牌传给了爹,说是等到以后郭家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拿着这块儿木牌去找他们家赎罪。”
“但是我们家现在自身难保了,你去,咳咳……”
兰康的咳嗽声越发严重,捂住嘴巴的手上赫然出现了一滩血迹。
“哥哥!”
絮本就虚弱的声音却提高了几个声度,看着哥哥手上的那滩血,幼小的絮显得更加的不知所措。
“这一天总是要来,无非早晚罢了。”
兰康想伸手摸一摸絮的头安慰一下妹妹,可是突然又想起自己手上有血迹,便悻悻放下了手。
“爹出行之前,将这木牌留给了我,爹知道路途艰险,回来的可能性渺茫,所以希望我将木牌传下去。”
“孩儿不孝呀,没能完成爹爹和爷爷的遗愿,重担落在了妹妹的身上……”
兰康的声音虚弱,本来是想喊出来的,却没有任何力气,到最后只变成了嘴边的呢喃,
“絮儿,你要活下去,我好遗憾,如果我之前选择出去找爹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絮儿,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兰康本就干枯的手,此时却紧紧的握住了絮的手腕,絮很想一声大哭出来,但是她没有力气发出哭的声音了,只能小声呢喃答应。
“我答应你……哥哥,我会活下去的,我要找到爹爹,然后和爹爹一起完成爷爷的遗愿,所以,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傻妹妹,哪有人不死的?”
兰康勉强挤出微笑,干裂的嘴唇,饿到凹陷的脸颊,都让此时这个微笑变得诡异无比。
但是,在絮看来,这无疑是哥哥在生命最后一刻想为他展现最好一面的确切证明。
哥哥爱她,爱爹,爱娘,爱这个家,可是老天爷不爱哥哥,那些长得人高马大的官员也是,他们欺负爹爹,欺负哥哥,抢走了家里的粮食。
出门卖自己墨宝的爹爹,没有再回来,爹爹为什么不回来呢?
絮不知道,但是娘要告诉絮,爹爹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跑了,让絮别再想爹了。
“絮,我要走了,家里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娘也早就吃完了,我走了之后,你把我也吃了吧。”
兰康嘱咐絮道,
“我是个罪人,死了之后肯定会下地狱的吧,我要和娘赔罪,我对不起娘,也对不起爹爹……所以,至少要让我发挥最后一点作用,絮,吃了……我吧,然后……活下……”
兰康最后一个“去”还没说完,便已经没有力气了,胳膊无力的搭在床铺上,双眼死死的盯着房梁,似乎还是对这个世界有所遗憾和不甘,所以迟迟不肯闭上。
滚烫的风从已经破旧的房门吹到了絮的脸上,将房内破旧的木门吹的咯吱咯吱的响,同时也提醒着絮,如果不快点处理,哥哥的尸体就会腐烂。
哥哥病死了,妈妈饿死了,爹爹不见了,只剩下自己了。
“活下去……”
三个字的分量却如同泰山一样重,她要吃了哥哥,然后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