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听风
繁体版

篆刻流芳

    台基中东部有一条踏道,上行可以通往虞山派篆刻艺术馆。

    此处原为钟楼湾民居,建于清代,坐北朝南,为一处二进院落。厅前树影斑驳,与木制檐柱、镂空花窗相映成趣。

    步入前厅,两侧墙上张贴着虞山印派最著名的几位篆刻大师的简介,从最早的元代的缪贞、明朝的戈汕、清朝创立虞山印派的林皋,到对虞山派影响深远的吴昌硕、他的弟子一代宗师赵石,以及赵石的弟子邓散木、赵林。两侧名家简介下方分别置有作品展示柜,柜中印鉴所用字体虽皆为篆书,却又有所不同,阳刻细腻明朗,阴刻粗犷厚重,古代名家的作品字体规整,近代名家则突破了一板一眼的刻印风格,字形多变,似与人言。

    叶聆弦在柜前仔细阅读相关介绍,认真观察着各位名家的作品,时而看着朱红色的印谱发呆,时而蹲下观察印章下深刻的印文。

    “怎么不拍张照片记录一下?”爸爸好奇发问,在他的印象中,小女孩们都爱定格瞬间,以此达到永恒,而自家的女儿却总是特立独行,从镇海台到这里,就没见她举起过手机。

    叶聆弦对此自有一番见解:“照片这种东西向来没什么大用,放在手机里八百年都不看一回,还占我内存;而且我也不想发朋友圈,不想在我的朋友们心里树立喜欢风雅的人设。再说了,我又不是艺术生,留下这些资料,对我未来的职业发展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我只需要做到意会即可,不用特地潜心钻研。”

    “这么高深!”爸爸不禁对女儿肃然起敬:“我觉得你现在就像那种研究文物的专家,只看一眼就知道优劣。”

    叶聆弦无奈苦笑道:“而实际上,我是个菜鸡,什么都不懂。”

    前厅两侧耳房内分别是对虞山印派的一些介绍和一些精心挑选的篆刻作品;前厅内靠后侧有一道横向内墙,刚好遮住前往后厅的通道,绕至内墙后侧,可见墙上有一幅篆刻艺术流派演变及师承关系图。

    走出后门,是个不大的院落,院内矗立着几座石碑,上刻大量碑文,为保护这些文化珍宝免受侵蚀,艺术馆特地为它们各自量身定制了一个玻璃罩,可惜毕竟是在露天环境下,即便是有古树荫蔽,也难免遭遇风吹雨淋,一旦疏于管理,便有碍观瞻,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玻璃罩上附着一层灰尘,虽明显有人为擦过的痕迹,但清晰度仍然较差,玻璃后的碑文也似乎因此模糊了不少。

    后厅门前的两棵树枝繁叶茂,檐柱旁两株盆景枝条冗长杂乱,叶片随机密生于枝上,造型野蛮粗放,瞧不出是什么特别的品种。檐下东部堆叠着几张不知从何处清理出的木质桌柜,西侧倒是十分空旷,只靠墙支着一张招生启事。

    “周真生武馆?”叶聆弦不解,一个篆刻艺术馆,竟然还为武馆招生?简直匪夷所思。

    爸爸在一旁为其辩解道:“多半是山上的武馆放在这儿的,他们的位置偏僻,不容易招生,在这里支个小广告,也无可厚非。”

    “这里还有武馆?”叶聆弦有些诧异:“我以为只有武侠片里的武馆才会开在山里呢!”不禁在心里吐槽:这年头,谁会把孩子送到深山老林里习武?八成得倒闭了吧!

    “怎么不能有呢?后面严公阁旁边有条小路,直通山上的五岳楼,武馆就在五岳楼后边,那里空气清新,景色优美,是个习武的好地方。”爸爸一边讲述,一边观察叶聆弦的神情,心里开始默默规划接下来的路线。

    “哦。”叶聆弦不再多言,径直步入后厅。

    后厅与前厅的格局相似,厅内靠墙同样设有陈列柜,柜中展示着几本知名的印谱,以及各种篆刻工具、拓印用具;东侧耳房内设有一张木制本色长桌,墙上背景为篆刻流程的基本描述:选石、查字设计、印稿上石、刻制印文、局部修整、蘸泥钤盖,每步流程下对应着细节描述和图示,叶聆弦只扫了一眼,便已了解了个大概;西侧耳房内也设有一张木制长桌,墙上背景则为文字的演变历程: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行书、草书、楷书,每种文字下同样皆有图示与描述,上开壁龛,内置相关文字书籍及书写用具,此间八成是为篆刻教学所设的。

    叶聆弦闭上双眼,工匠们精心制印的景象不断浮现,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真实生动,手起刀落间,承载着匠人意志的作品便诞生了。陈列柜中的印鉴仿佛注入了灵魂一般,纷纷升入半空中,高声诵读自己的印文,有的坚毅沉稳,有的悠闲自得,还有的严肃无畏……

    “怎么样?我带你来的这地方还不错吧!”爸爸跟在叶聆弦的身后,追随她的脚步仔细观察,见她在此留恋,必是正中其下怀了,不禁沾沾自喜。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破了眼前的壮观景象,印鉴们瞬间失魂跌落回展示柜中。叶聆弦惊讶地睁开双眼,周围一切照旧,她迅速恢复清醒,傲娇地回答道:“还不错!比爬城墙有意思。”她弯下腰继续认真观察着印鉴,不去理会他。

    从后厅出来,右手边有条窄小的踏道,由此通往上层台基。这里有个碎石围成的小花园,园内种有香樟、棕榈、芭蕉、青松,树冠亭亭如盖,隐天蔽日,树下灌木丛生,一只小狸花正躲在灌木丛后的石块上,斜眼盯着两人。叶聆弦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而它只摇了摇尾巴,便倏地钻入灌木深处。

    花园往北便是大石山房,因房屋前部建在巨石上而得名,曾为虞山琴派创始人严澂之父——严讷所有,故又称“严公阁”。

    房前围绕巨石建有一圈长廊,形成一座天然的舞台。恍惚间,叶聆弦仿佛看见严先生坐在巨石上抚琴,他的一众好友则站在廊下聆听,琴声悠扬婉转,友人们摇头感受着绕梁的余音,沉醉良久不愿复醒。

    她在栏杆上坐下,伸手触摸着角落凸起的岩石,忽觉心上一阵骚动,她不禁皱起眉头,手捂着发慌的心口,努力调整呼吸。

    “咱们去楼上看看吧!”爸爸见她又坐下了,不禁又打起算盘,怂恿着她起身活动。

    “好!”叶聆弦爽快答应,翻过坐凳栏杆,麻利地跳上巨石,抄近道往楼前走去,爸爸无奈地摇摇头,沿着长廊快步上前。

    廊前巨石上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在廊下幻化出一个人影,那人盯着眼前调皮的少女,愣得出神。

    如今的严公阁显然不再是从前的布局,屋内陈设与茶舍无异,宽大的茶几上空无一物,茶几后的陈列架上摆满各式精致的茶具与少量书籍,横墙后是一条上楼的木梯,两侧镂空花窗中漏下点点光芒,点亮脚下的路。二楼的格局与一楼并无二致,几张茶几,上面整齐摆放着茶具,站在门外走廊眺望,才发觉周围林木环绕,视野受阻,如一方世外桃源,在此抚琴,必能达到超然物外、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景色虽好,看久了难免会觉得乏味。于是,两人下楼,再次来到巨石前。

    “要不要去山上看看?”爸爸指着长廊后面一条隐蔽的小路,试探性地问她,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叶聆弦看着那条狭窄陡峭的山路,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爬不动了,要去你去!”

    爸爸看在她爬完城墙的份上,不打算难为她了,便说道:“行!那等我一会儿,我先去下厕所,待会儿一起回镇海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