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76年春节将近。

    今年是团聚的一年，不止周父要回来，大哥周秉义和大嫂郝冬梅也终于抽出时间，能在春节前回家。

    周母收到信后，乐的合不拢嘴，整天催着周秉昆尽早去村里接周蓉回来。

    这次团聚，她等的太久了……

    这天，厂里发福利，在酱油陈醋之外，另发了一袋辣白菜。

    这是今年新增的福利，也是这些年他不断争取，获得的工作成果之一。

    在过去，酱油厂也曾经营过各式酱菜，但由于效益不好，最终被淘汰了。

    经过周秉昆多次申请劝说，厂里同意试着重新生产。毕竟这些年经济形势确实发生了一定变化，很多人对厂里终年不变的老三样有了意见，而重启这些老技术算是风险最小，最惠而不费的方案了，就算生产出来后不受欢迎，损失也不会太大。

    最重要的是，重启这条生产线后，就能多几个工作岗位来安置员工了，好歹能让各车间喘口气，不至于像现在一样，除了出渣车间，各个岗位都超编……

    周秉昆则趁机让厂里引进了辣白菜的制作技术。

    和我们只能当小菜、饭前调剂的普通的咸菜不一样，这可是高丽国宴御用咸菜，高丽王都是啃着他们过来的，总该有些不同吧……

    在周秉昆伸长脖子的殷切期盼下，御用咸菜很受欢迎，吉春市民们欣然接受了这份特色调味品，酱油厂的酱菜业务很快站住了脚，让他长松了口气。

    下班后，周秉昆哼着小曲，骑着车往家赶，路上还遇见了国庆赶超，他俩正准备去夜校。

    他多少有些汗颜，自从郑娟生了孩子后，他夫妻俩就没再去过夜校，最多就是买点儿教材自己在家学习，反倒是国庆赶超几年如一日勤耕不辍。

    他们闲聊了几句，赶超突然说出了一个消息：“原来你们酱油厂那个曲书记，转到制糖厂那个，现在被免职了，你知道不？”

    周秉昆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事儿他真没听说。

    “我也是听余虹说的，她不是在制糖厂嘛……”赶超和余虹是经吴倩介绍认识的，在去年结的婚，周秉昆当时还去帮忙主事儿来着。

    “那我得过去看看，你俩要不要一起？”

    国庆推辞：“我们去干嘛，又不认识，到那儿也是尴尬……”

    “咱们上那夜校，就是曲书记张罗来的，你们也算她半个学生，就当给她汇报一下学习成果……”

    赶超点头：“那是得感谢一下。”

    前些时间，曲老太太换了新住所，这个周秉昆倒是清楚，便直接朝着政府大院儿走去。

    门岗前，保卫人员很是尽职尽责，直接把他仨拦了下来。

    周秉昆没办法，只能让他打电话跟老马确认，保卫人员也很配合，打电话放行一气呵成。

    看对方那流畅的样子，周秉昆有理由怀疑，自己已经被他们记下来了。

    前两次分明卡了他很久才肯打电话……

    “曲书记好！”

    “曲书记好！”

    进了屋，见到曲老太太，国庆赶超像是进了狼窝，行事小心局促，问过好就不知该干什么，哪哪都不自在。

    周秉昆先将国庆赶超介绍给她：“这俩是我发小，当初我跟您说的外厂员工就是他们。这两年他们学习可比我刻苦，这不，专程带过来给您汇报下夜校的发展……”

    曲书记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让他们坐下，要好好听他们汇报。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国庆赶超磕磕绊绊的，以局中人的身份，讲了这些年夜校教授的课程逐渐正规化的过程。

    曲老太太听完感慨良多：“好样的，学习也是一条出路，我当初能干到省高院，就是得益于大学进修那三年……”

    周秉昆又讲了这些年厂子里的变化。

    唐向阳毅然决然下乡插队去了，这点老太太是知道的。

    吕川这些年也很努力，学习的劲头比国庆他们还高，而且也有天分，将来恢复高考，他肯定能考上。

    至于曹得宝，他就没努力过，天天等着天上掉馅儿饼，想拐个落难高干家姑娘。结果馅儿饼没等来，却被乔家大婶儿的闺女乔春燕盯上了。

    周秉昆现在都能回想起来，曹得宝那个委屈样儿，还有那张病例单：由于仓促的暴力行为，致使患者那玩意儿外皮挫伤，引发严重炎症……

    嘶，女色狼太可怕了。

    总之，曹得宝倒插门进了乔家，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了成天家长里短中，哪还有功夫操心其他事。

    常进步还好，这些年筋骨也壮实了，干起活儿也没原来吃力。

    只有一点没跟老太太说，她走之后，那个进厂先进出渣车间的制度，就没实行过，这几年就没进一个新人……

    听完他们的近况，老太太连连点头，也算没辜负自己的期望。

    “那你呢？”

    “我现在是宣传员……兼业务员。自从我把销量搞上去，厂里就没打算让我挪窝，我想去宣传，他们就给了个宣传员‘兼业务员’，工作量加倍，工资待遇不变……”

    曲老太太更开心了，笑得直拍桌子：“你呀你，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调你去当业务员，是你非要兼这个兼那个的，现在如意了吧？”

    对别人她肯定不至于这样，但周秉昆的秉性他是知道的，思想活跃，能干事儿，却总想少干多拿，现在一通操作砸了自己的脚，这种乐子，她肯定要笑个够。

    周秉昆摊了摊手，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引起老太太一阵笑。

    “我也是干了点儿实事的，用不着这么幸灾乐祸吧？”周秉昆无语道。

    “好了，知道你有能力。”曲老太太止住笑，“那些酱菜是你促成的吧，我早听说了。”

    白菜萝卜是东北最重要的越冬物资，厂里搞出些新吃法，的确算得上一件好事。

    了解完厂里的变化，曲老太太又关心起周秉昆的学业：“你呢，有没有认真学，让你听的英语讲座，你听了没有？”

    “您就放心吧，这些我都有上心，您看我表现就是。”

    ……

    曲老太太问完话，屋里的气氛又沉重起来，国庆赶超本来听得入迷，这会儿又坐立不安起来。

    老太太不愿意了，对身边静坐的马守常叨叨起来：“老马，你倒是说两句，杵那儿半天了，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你的工作，我有什么可说的，真是……”

    周秉昆问曲老太太：“这些日子您过的咋样？”

    “我有什么可说的……”

    习惯了为旁人操心，突然被孩子们关心，老太太有些手足无措，“就算从此不让工作了，我也能调整好自己，你们放心……”

    “那可说不准，您可是重要人才，最多也就清闲这两年，以后有的忙呢……”

    “行，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