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他们，周秉昆又带着郑娟去了曲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到了年纪，马上就该退休了，精神头还是那么足，在门外都能听到老太太跳脚骂人声。

    进去一看，挨训的正是马老爷子。

    “咋了这是？”周秉昆问。

    老马：“能有啥事儿，她哪天不得这么一出？”

    曲老太太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老马问：“秉昆，你们酱油厂改造那事儿咋样了？”

    “还是老问题，没钱，厂里开销太大了，根本腾不出手。”

    酱油厂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别的不说，只说医疗住房这两块儿，就是个无底洞。

    曲老太太也是叹息，最近两年，酱油厂入不敷出，一直管养殖场伸手要钱，让她原本的合作养殖的计划一再推迟，现在实行起来也不太如人意。

    她退下来后，厂里那些人没了顾忌，伸手肯定会更频繁，那时候厂子会走到哪一步，她也难预料。

    毕竟负担太大了，厂里在职员工两百人，退休的都有三百……

    “不谈这些，秉昆，你是咋打算的？”曲老太太问道。

    周秉昆当初选择很多，他却偏偏来了小小的酱油厂，他可不是那么老实的人，肯定在这里呆不久。

    他实话实说：“过了年，我准备自己开办养殖场。”

    周秉昆虽然知道历史走向，但对当下局势的微妙反复，还是得请教马老爷子，论消息的来源，风向的敏锐，毫无经验的周秉昆根本不能碰瓷马老爷子。

    曲老太太颇为愤愤地指着他：“好啊你，这狐狸尾巴可算露出来了。”

    周秉昆很是无辜辩驳：“我正儿八经的自己办厂子，又没侵吞厂里的资产，商业上的事儿，凭啥这么说？”

    曲老太太嗤笑：“小葛、龚斌、山林，还有其他好些员工，对你都唯令是从，别告诉我，你没想过打他们的主意。”

    “他们要是觉得在厂里有前途，我也指使不动他们呀……”

    没错，周秉昆打的一手好算盘。

    人才现成的，资源也有，渠道也熟络，只要他把厂房建起来，一切都是水道渠成，根本不用费多大心。

    这借鸡生金蛋的买卖可不多见。

    长远发展更是不用操心，自己建的厂子完全自己说了算，没人抽利润，还能抵押贷款加快滚雪球速度，原本的厂子根本没得比。

    ……

    另一边，周秉义的兵团战友姚立松找来了，还带着两大箱子礼物。

    姚立松很是热络：“听说你回来了，我年都没过完，直接坐飞机到哈城一路赶来，就是为了见你。”

    秉义苦笑：“老姚，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有必要，当然有必要！”姚立松出乎意料的激动，“我们老厅长可是说了，你这样的高学历人才，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一定把你得带到深城去，那里才是你发挥的舞台。”

    秉义叹气：“我离家这么久，还是想在家陪陪父母。”

    姚立松不乐意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老守在家算怎么回事儿，你成了国家栋梁，老人家也会以你为荣的。再说了，你弟不在家呢，他照顾老人就行了，你平时多关照一下弟弟，多给父母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沉思良久，秉义道：“我考虑考虑。”

    他的确有些心动，现在家里一切都好啊，弟弟也确实撑起了家，跑到南方去，也不用再面对冬梅那个让他窒息的家庭。唯一的问题是，冬梅怎么办，她肯定要在家照顾母亲的……

    “我们厅长有魄力，能干事儿，尤其看重人才，你要是去了，肯定比我还受重用。你看看我，现在是正处，我们老厅长马上也要高升了，到时候咱们这一串儿都要整体往上挪……他说了，会跟上面打报告，只要你愿意来，以你的学历，直接就是处级干部。”

    ……

    秉义心情沉重的回到家。

    和兵团时明副政委的提拔一样，这又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大饼。

    和那时一样，他要顾及的还是冬梅。

    晚上，郝冬梅看他情绪不高，问起周秉义原因。

    秉义想了想，提起了想让两家见一面的事儿。

    不管怎样，这件事提出来了，他就得想办法解决。他以前的想法是慢慢渗透，但目前看来，没什么效果。

    郝冬梅：“这有什么犹豫的，他们都退休了，有的是时间，早就该见一面了，让你拖到现在……等会儿我跟妈说。”

    周秉义无语：“你怎么也来怪我。”

    “不然怪谁呀？”

    秉义叹了口气：“这事儿我们一起去说吧。”

    “我去就行了。”郝冬梅怕秉义和母亲产生矛盾。

    “我也不能总躲在你身后……”

    他俩当即去找了冬梅妈，跟她说起了两家老人见面的事儿。

    冬梅妈老神在在：“这事儿，你俩谁先提的？”

    秉义想要说话，却被郝冬梅抢了先：“也有我的意思。”

    “上次没见成，冬梅可是把我一通臭骂。”冬梅妈皱起眉，想到那段不愉快的回忆。

    郝冬梅撒娇道：“我知道错了，早就跟你道过歉了……”

    冬梅妈撇了她一眼，话中带刺：“行了，是该见一面，但不能用上次那个方式，别说见不成，就算见了，也未必留的下好印象。”

    郝冬梅抱着母亲胳膊撒娇：“才没有呢，他父亲可通情达理了，说你们身上担子重，那种情况下还能照顾他们心情。”

    冬梅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秉义，你父亲不是开了家酱油店吗，具体在哪个位置，店名叫什么，有空了我去看看。”

    “您最好了。”郝冬梅喜出望外。

    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郝母却忍不住皱眉。

    原本在他心中，已经能看作半个儿子的秉义，现在突然掉了大分，这种情况下的请求，跟兴师问罪有什么两样……

    ……

    事情办成了，秉义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开心，郝冬梅终于发现了他的反常。

    “你到底怎么了？”

    在以往，不管自己说什么，秉义都会认真倾听，哪有过今天这样心不在焉。

    “姚立松今天来了。”秉义说。

    “这事儿你跟我说过，是他那边出什么事了？”

    秉义点头：“他们厅长指名要找我。”

    “去深城？”郝冬梅抱着他胳膊的手陡然收紧。

    秉义点头。

    经历短暂的纠结后，郝冬梅放开了他的胳膊：“那就去呗，那边发展多好啊。”

    这回秉义反过来抱住了她：“我放心不下你。”

    把这些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后，秉义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郝冬梅说：“你还想丢下我？这边学业修完后，我就去找你。”

    “那你妈怎么办？”秉义提出了极为现实的问题。

    “咱们在那边立足后，把妈接过去不就成了。”

    秉义苦笑，也不知该笑她天真，还是该夸她敢想敢为，冬梅妈在这儿工作几十年，早已在这片土地扎根，哪是他们两个轻易能说动的。

    不过，既然冬梅同意，他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他放下心来，抱着郝冬梅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