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西部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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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3.吃一堑,长一智

    马修带着玛利亚和克莱尔骑马赶到了二号草场,一眼就看到了那群刚被牛仔们赶来不久的B群母牛。

    所谓的B群母牛,就是指皇冠农场里的秋季产犊母牛群。

    皇冠农场里一共有两个产犊母牛群,一个是近在眼前的秋季产犊母牛群,另一个则是春季产犊母牛群,这两个母牛群彼此隔离,互不干扰,在各自的繁殖季节共用一个公牛群,因为母牛群的繁殖季节是完全隔开的,这就意味着此举可以为农场省下一笔公牛群的费用,十分划算。

    由于母牛的妊娠期约为九到十个月,所以这些秋季产犊母牛其实早在今年二月份的繁殖季节中就已经成功配种,如此推算,秋季产犊时间段一般就在九月中旬到十一月上旬这一区间内,每年的时间大差不差。

    所以说,接下来的这几个月可以说是农场最为忙碌的几个月了。

    母牛在生产时经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有的她可以自己解决,有的则必须有人来帮忙,就好比说小牛胎位不正造成的难产,如果牛仔不及时介入帮助母牛生育,那小牛犊的生还率是很低的,母牛难产导致小牛死亡只是一方面,影响分娩过程的消极因素还包括母牛自身的体质、天气和气温、那些喜欢盯着香甜可口小牛犊的掠食者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小牛犊还有着较高的发病率,尤其是呼吸系统的疾病对它们来说是十分致命的,这主要受遗传、母牛年龄、犊牛数量、胎位和营养因素影响,一旦小牛在生下来时就被确诊患有呼吸疾病,那么它的死亡率可能高达百分之五十,因为当时的人还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牛群的此类疾病。

    当然,除了呼吸系统的疾病,小牛犊可能还会患上一些别的疾病,比如说单纯的感冒,小牛的轻型疾病兽医是可以提供治疗的,但前提是必须及时发现,如果病情恶化,那就回天乏术了……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产犊季节对于母牛和小牛犊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两个多月的日子里,必须要有人时刻盯紧这群母牛,在它们有需要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

    当然,这里的“时刻”,既包括了白天,也包括了夜晚……

    虽说母牛一般会在白天分娩,因为白天的温度比较高,更有利于她们产子,但是也有很多时候她们没办法等到白天,在大半夜分娩的情况比比皆是。

    所以即便是夜里,也要有人在牛群附近盯着,时不时地巡逻一圈儿,看看有没有牛妈妈需要帮助,一盯就是一整晚,然后再和白班的人交接,如此重复,一直到产犊季节完全结束……

    经营农场看上去是一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工作,每天在马背上驰骋,放眼眺望漂亮的景色,呼吸新鲜的空气,听上去美得很。

    但其背后的艰辛,只有那些身处其中的牛仔们知道。

    “看那!那头牛倒在地上了!”眼尖的玛利亚突然伸出手,指了指远处倒在草场上的一头母牛,“我们得赶快去救它!”

    “别着急、别着急,让我先看看。”马修从马鞍袋里摸出双筒望远镜,向玛利亚手指的方向望去,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又不紧不慢地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别担心玛利亚,那头牛没什么事。”

    玛利亚不解道:“可它明明都倒在地上了啊!”

    “那是因为她正在分娩。”

    “我以为它们只会站着分娩。”玛利亚惊奇道,“就像是母鸡下蛋那样……”

    “嗯,她们的确会站着分娩,但是她们也会躺着分娩,实际上,她们压根儿没有什么固定的分娩姿势,她们觉得怎么着舒服就怎么着来……”马修在二号草场的边缘翻身下马,抬起头来眯了玛利亚一眼,“你能自己下来吗?”

    这实际上并不是玛利亚的第一次“骑乘”,她小时候就经常和父亲托马斯同乘一马,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上马,以前她都是直接被人抱上去的,说实话上马没有费多大劲儿,踩着马镫一借力就坐上去了,但是下马就有点儿难办了——马镫的位置对她来说有点儿高,她多少有些不敢往下跳。

    “额,我就这么跳下去?”坐在马鞍上的玛利亚指了指地面,向站在马下的马修抛出疑问。

    “你当然也可以飞下来,让我也长长见识。”马修一边说,一边从马鞍袋里取出干净的手套,塞进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当然前提是你像天使那样长着翅膀,没有的话你只能想办法往下跳了。”

    说的简单,但是玛利亚低头一看,这个高度可一点都不低,她经常听马修他们说牛仔跳马失误摔断胳膊摔断腿的故事,于是有些头皮发麻,担心自己也会重蹈覆辙:“这么跳下去不会摔跤吧?真的没事儿?”

    “只要姿势正确就不会。”马修不觉得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问题,如果不是玛利亚,他甚至都懒得回答。

    ——哪一个牛仔刚开始学骑马没摔过跤?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摔过跤才能学会如何正确的骑马。

    可以说,当牛仔的都是一群笨小子,没有那个悟性一下子就能学会,谁还不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

    当初马修学套索,差点弄断了自己的手指头。

    年轻的亚瑟跟着牛仔们赶牛,不幸遇到牛群炸群,胯下的马匹受惊,把他甩了下去,牛群就从他的身上直接踏了过去,他差点就死在了牛蹄之下,到现在胸口上还有疤。

    ——牛仔看上去光鲜亮丽,本领通天,可那一身的本事都是受罪受出来的,西部可没有一家学校会教授这些东西。只能靠自己学。

    玛利亚面露难色:“马修,你能接住我吗?”

    马修抬起头:“什么?”

    “我往下跳的时候你能不能接住我?我……害怕摔跤。”

    “呵,你怎么不让我直接把你抱下来?”

    玛利亚一听,小心谨慎地试探道:“……可以吗?”

    马修有些无奈,换做是别人问他这么蠢的问题,他可能上去就是一拳,可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可爱的玛利亚,他可下不去手,再者说要是被托马斯知道了,那他非得和马修拼命不可:“我说玛利亚,刚才不是你吵着要学骑马吗?我要是抱你下来你还能学会什么?光学上马不学下马?你是打算以后就住在马背上?”

    “可……”玛利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这是我刚换的裙子,摔跤的话不就脏了嘛!”

    作为过来人的马修知道这是玛利亚的借口,她就是怕摔,就是怕疼。

    “裙子早晚会脏,但是能以此为代价让你学到点儿什么也值得。”

    “我就是希望你能挡着我点儿,别让我摔跤就好。”玛利亚眨了眨祖母绿般的漂亮眼睛,“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拜托!”

    马修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别撒娇了,你赢了。”

    “那我往下跳,你接住我。”玛利亚露出得逞的笑容,“可以吗?”

    马修只好点了点头,张开双臂:“可以,我的小公主,放心大胆地往我怀里跳就好,我给你垫着,别怕摔跤,也别怕疼。”

    见马修向她张开了双臂,玛利亚心里也就有底了,心想归根结底还是马修对她最好,于是将左脚从马镫里抽出来,绕过桩头来到右侧,同时又从右侧马镫里抽出右脚,呈现出一副侧着坐在马鞍上的姿势:“我要跳了。”

    “你要跳就跳,不用特地跟我说一声。”马修搔了搔耳垂,“来吧,再这么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

    “中午还没到呢!”玛利亚反驳道,“再说我这不是想让你做好接住我的准备吗!”

    说完,玛利亚一咬牙,冲着马修奋力一跳。

    结果马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连退两步,看着玛利亚以一个十分漂亮的姿势栽进了土里。

    “嗯,跳水姿势不错。”马修对玛利亚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道,“水花又大又美,都溅到我眼里了。”

    才反应过来情况的玛利亚从草地上抬起头来,大声控诉马修道:“你个大骗子!你不是说要接住我吗?你往后退什么?”

    “为了让你摔跤啊,不摔跤你永远也不长记性。”马修向玛利亚伸出手去,“不要指望别人,玛利亚,别人靠不住,在危急关头,你只能指望自己——百分百相信别人的代价就是摔跤,这还算轻的,有的跤你摔一次就再也起不来了。”

    换做是平时,面对马修伸过来的手,玛利亚肯定想都不想地直接拉住,因为她知道马修不会害她,可现在的她正在气头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马修有什么身体接触,于是她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马修把手收了回去,认可道:“不错,学得还挺快的。”

    玛利亚掀开自己的裙摆,仔细看了看膝盖——她的左腿膝盖很明显青了一块儿。

    ——都赖马修!

    于是她抬起头,愤愤地道:“等我爸回来我就找他告状!”

    “啧,明明姓德莱尼,怎么这么小心眼?”马修回应道,“你怎么不说我为了让你骑上那匹纯血马摔了无数次啊?估计我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了!摔了一下就委屈你了?”

    马修的话让玛利亚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下去,现在的她甚至有点可怜马修:“……真的吗?那肯定很疼吧?”

    刚才在驯马场上,马修一次又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场景历历在目,而玛利亚刚才只是跪了一下地,马修那可是实打实的被马甩下去,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不疼。”马修摇摇头,“我皮糙肉厚,早就摔惯了。你爷爷当年教训我可比我对付你要狠多了,我小时候其实和你一样不喜欢马,甚至有点儿害怕这种在我两腿之间上下耸动的生物……但是最后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也是个牛仔了,都是被你爷爷摔出来的,我甚至有一年还跟他说我的梦想就是做牛仔,呵,你能想象到吗?”

    “他是怎么做的?”玛利亚好奇地问道。

    “他啊……”马修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回想那段糟糕的岁月,“因为我不想上马,所以他就派人把我按在了马上,然后用绳子把我的手牢牢地捆在了桩头上,最后一拍马屁股,让马带着我满草场的乱跑……说是想让我适应这个过程。等什么时候马跑累了停下,他才会把我放下来。”

    听完马修的讲述,玛利亚吃惊道:“还能这样!?还好我爸爸永远不会这么对我……”

    “是啊,你很幸福的,玛利亚,我可羡慕死你了,”马修顿了顿,又想起了另外一件轶事,于是跟玛利亚分享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在那匹纯血马上坐那么长时间吗?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你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掳来一匹野马,玛利亚,野马,就是那种完全没有被人驯服,全身上下充满野性的马,拍他一下屁股他能尥蹶子把你从这里踹到大清泉镇的那种野马,要多有劲儿有多有劲儿。

    你爷爷可倒好,他给野马套上马鞍,把我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上面,我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牢牢地捆住,所以我不可能从马背上掉下来。但我真的宁愿从上面摔下来,因为那匹马差点把我的五脏六腑从嗓子眼儿里甩出来,相比之下刚才那匹纯血马的劲儿还算小的,你想想吧。

    我被迫在那匹马的马背上坐了一下午,就这样被它活活颠了一下午,我下马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就感觉我的骨头都化成水了,你明白吗?最后还是你爹和亚瑟把我架进了屋子,此外,我还把那天中午和早晨吃的饭全都吐了出去,肚子里一点儿东西都没剩下。”

    “不过最要命的是第二天起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就像是昨天晚上从悬崖上滚下去了一样,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马修顿了顿,“我跟你说,玛利亚,自那之后,再遇到什么事儿,我都觉得是小事儿了……”

    这些都是马修的真实经历,玛利亚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她也知道柯林特心狠,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狠……

    “克莱尔姑姑呢?她也是这么被练出来的?”

    “我没有。”把“秘密”拴好的克莱尔走了过来,“没人逼我学,是我自己学会的。”

    “自己?”

    “每天耳濡目染,光看也看会了。”克莱尔说到,“更不要提,还获得了某人的指点。”说完,克莱尔的视线不声不响地落在了马修的脸上,“他当初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我最后还是学会了——如果你也想学骑马,让他教你再合适不过了。”

    马修咧嘴一笑:“让我教漂亮女孩儿骑马?该死,我总是乐意效劳的。”

    克莱尔立刻皱起眉头:“你就不能矜持一点?你要把玛利亚教坏了。”

    “人贵在真实啊。”马修笑道,“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像我这样的人恐怕就要绝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