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花板日光灯落下的暖光与从阳台照进来的日光交融在一起把幽静的病房填满，明亮温暖，病床上，牛大海的双眼紧闭，浓密的双眉竖立着，呼吸平和，神态安详。

    这是医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让他安定了下来。

    病床旁边，陈娜儿安静站着，目光久久没有移开对方的脸庞，从神情上看不出她此时心里在想着什么，可是她站在那里却是让人知道，她此时内心一定不平静。

    在其身后，陈若思与陈清含两个小护士大气不敢喘，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刚刚在给牛大海急救时，脱下对方的衣服后，她们震惊的看到，对方浑身都是一大片一大片青黑色的淤青，一开始医生们是认为对方得了皮肤病，可是她们马上意识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便是这些淤青只遍布在衣服挡住的地方，进一步检查发现，这些淤青并非皮肤病所致。

    而以她们的目光，在确定不是皮肤病后，第一眼便是看出，这是暴力所致，对方长期遭受过虐待霸凌，不限于殴打等暴力侵害行为。

    当然不排除是对方自虐所致，但医生们马上就排除了这个猜想，因为对方只是癫痫病呆小症患者，并没有其他精神疾病，且日常生活中也没有表现出自虐的征兆和迹象。

    而最直观判断对方并非自虐的证据是，对方的后背也满是青黑色的淤青。

    陈若思与陈清含对视一眼，皆是摇头，似乎是表示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而这才是最要命的！

    因为作为护理的她们，可以说是严重失职！

    可是……这谁能发现啊！

    她们颇感无奈。

    牛大海的病情很稳定，今天是他入院以来的第二次发作，上一次发作癫痫病已经是半年前了。在医院这么多病人下，她们的注意力不可能集中在A区这样一个病情不严重的病人身上。

    且对方的伤情太隐秘了，全部被衣服挡住了，如果不掀开，或者对方主动请求帮助，难以发现！

    无奈蕴含着愤怒！

    这个霸凌者简直是没有人性，该千刀万剐，把一个人虐待的这么严重，枪毙了都是便宜了对方！

    两人恨的咬牙！

    而通过对方身上的淤青痕迹来看，这些淤青大多是最近一个月才有的，新伤与旧伤夹杂在一起！

    陈娜儿转过身，目光看向陈若思与陈清含，语气低沉的开口：“汪成明是一个月前转入A区315病房的？”

    “嗯，汪教授是一个月前转入A区315病房开始待出院观察的。”陈若思道。

    闻言，陈娜儿点了点头，脸上不露声色，道：“牛大海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说完，便是离去。

    “大思，你怎么不提，一开始汪教授是被分到A区101病房的，最后到315病房是汪教授自己申请才住进来的。”待陈娜儿离去后，陈清含小声道。

    “那你知道汪教授为什么可以选择病房？”话语间，陈若思右手在胸前指了指天，意思很明显，道：“牛大海的施暴者很明显是谁，但我猜测这件事最后百分之九十九会不了了之的。”

    “而且你以为陈医生傻吗，会因为我少提一个细节就猜不出施暴者是谁？最重要的是证据！想要让一座大山扳倒，唯有铁证如山的证据。”陈若思冷哼道。

    “像我们这种小角色做好本职工作就好，干的多领导不一定能看到，看到了也会觉得是理所当然，干的少反而会少很多烦恼，总之，最后分蛋糕的时候领导总是先会给那些会拍马屁亲近的人，而我们则是收拾桌面的。”陈若思自嘲道：“我气不过，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那就摆烂呗！”

    陈清含闻言，呆愣在当场，最后小声喃喃：“可是陈医生好像并不是关系户，也没有拍马屁啊！”

    她很是不解！

    ……

    离开病房的陈娜儿径直来到了在后门区域的监控室。

    “陈医生又来了。”监控室的值班员是一个戴着花镜的老伯伯，此时坐在门口的竹凳子上，看着报纸，此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放下报纸，低了低头，目光似乎从老花镜上面透出，随即发皱的脸带着笑意道。

    “张伯好，我来调取一下监控。”陈娜儿微微笑道，话语间把手上的一沓报纸递给张伯，道：“张伯，这是今天的新报纸。”

    “太麻烦陈医生了，谢谢谢谢!”张伯连忙站起来接过，激动的接过报纸。

    “张伯不用起来!”陈娜儿扶住对方，与对方聊了一会儿便是进入了监控室，一栋隐匿在竹林间的一幢两层小楼房。

    目送着陈娜儿进去，张伯便是继续看起了报纸，一个小时后，陈娜儿从监控室出来，通过不断地观察牛大海平日的生活录像画面，她发现了一些细节，从一个月前开始，对方似乎每隔一个星期就会迟到每日集体的活动，除此之外，从一个月前起，对方似乎不太想回到病房。

    而且只要汪成明出现在活动中心，对方就会变得很沉默，虽然牛大海本就是沉默之人，没有融入活动中，就是安静站着看别人，有时候会露出憨憨的傻笑，但如果汪教授在旁边，这种傻笑就不会出现在牛大海脸上，对方还会显的很不安，想要远离躲着对方。

    看到这些，陈娜儿已经可以确定牛大海的虐待者是谁了。

    走出监控室，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陈娜儿这才感受到好受了一些。

    她想不通，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会是这样的人？

    而这件事要是暴露，令人大跌眼镜，难以置信的同时，舆论也是会爆炸！

    虽然知道施虐者十有八九是对方，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指证是对方！

    “陈医生，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对啊！”李伯看到陈娜儿出来，第一眼便是看出了对方情绪不对劲。

    “没什么！”陈娜儿摇摇头，感觉有点乱，这两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又似乎没有，可她却有种平静的海面下波涛却是汹涌的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陈娜儿心里苦笑道。

    “丫头，我这么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经历过，你就不要憋在心里了，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头子给你出出主意。”张伯放下报纸，不开心道，事实上，他早已发现对方情绪不对劲了，因为对方这两天来监控室很频繁，一天来好几次。以前一周也只是来两三次而已。

    陈娜儿顿了一下，然后长吸一口气，无奈道：“张伯，其实没什么，就是最近家里人催婚催的很紧，给我安排了好几门的相亲，也许是这个原因让我情绪有点烦。”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不过陈医生，你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啊，正好是十七，十八岁的花季少女，父母这就着急了？”张伯眯着眼道。

    陈娜儿看到张伯打趣的眼神，笑道：“张伯就不要打趣我了！”

    “哈哈！”张伯哈哈一笑，接着道：“你要体谅你的父母啊，她们也不容易，含辛茹苦把子女养大成人，看子女成家立业，可以说是她们的执念，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子女成家立业在她们眼里是比天大地上的事情啊!”

    张伯目光幽邃，似穿透了时空，有慈祥之色，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子女，又或者是把陈娜儿看作了自己的子女，此时很感慨，“你们年轻人一定会觉得她们的思想观念已经过时了，太封建了，但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她们都是为了你们好，不会害你们，纵使你很烦，觉得她们做的不对，也不要对她们迁怒，故意说话激她们，否则，哪一天，你们懂了，后悔就来不及了，时间很快的。”

    “嗯！”陈娜儿重重点头，她竟是看到张伯也长叹了口气，也许对方有遗憾吧，不过对方叹气之后，脸色却是变的好了许多，似乎是释怀，陈娜儿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这时，张伯开口问道：“前面怎么这么热闹？锣鼓喧天一般。”

    “今天啊有几位病人出院，医院借此机会在操场上举办病患一家亲活动呢!”陈娜儿道，接着道：“这个时候活动应该快结束了。”

    “怪不得！”张伯点点头，然后突然坐直身体，看向陈娜儿，期待的问道：“欸，陈医生，你知道一个叫汪成明的病人？”

    “知道啊！汪教授嘛！”陈娜儿神情一楞，马上不动声色道，“张伯，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前段时间，他经常来找我下棋，可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了……”张伯说着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最后嘀咕般自语，“难道他后面不来，是觉得给我带来的水果让我吃坏了肚子？所以不好意思见我就不再来？可是我都说没关系了呀！”

    张伯摇摇头！

    “哦哦！”陈娜儿有点失望，转而问道：“李伯，你觉得汪教授这个人怎么样？给你什么感觉？”

    “人看起来挺和善的，总是带着笑容，不过啊，他的棋势却是有种咄咄逼人的势，一般人还挡不住呢!我也只能跟他打的有来有回而已。”李伯有点得意的笑道，自己也是赢过大学教授的人，这说出去不得牛逼死！

    “嗯，汪教授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今天出院的病人就有汪教授。”陈娜儿道。

    “啊！”闻言，张伯瞳孔缩了一下，少顷变得有点失落起来，没想到啊，汪教授既然出院了，以后这里就越发冷清了，以前还有胖猫陪我，可谁知吗，两个星期前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过小胖应该是躲哪里产崽去了。

    “哎，以后没人找我下棋咯！”张伯郁郁寡欢的道。

    安慰了张伯一会儿，陈娜儿便是离去，刚走出监控室不远，手机铃声响起，打开接听，电话里传来赵若思的声音：

    “陈医生，牛大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