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剑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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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陈年旧事

    老人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目光投向了少年腰间佩带的剑,当下就出手要夺过来瞧瞧。游承艺拔剑出来制止,可剑连老人的衣袖都没碰到,老人就击中游承艺右手,游承艺手吃痛松开剑,剑下坠之时老人顺手接过,腰中剑鞘也被夺了过去。

    老人目不转睛看着宝剑,道:“真是把好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如此不同凡响的宝剑!相比之下,我用过的剑都平平常常。可惜啊,这宝剑落在一个不会用剑的人手里。”游承艺听老人这么说面上赧然,可脑海中却不断想着要如何夺回剑,这位老人武功不俗,硬碰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若让他转身回到洞内闭门谢客,只怕以后就难有机会再夺剑了。心念甫毕,则道:“老前辈,您说过挪此巨石至门前者必有重谢没错吧!你说话可算数。这样吧,晚辈不求什么重谢。现在天色已晚,只求前辈让晚辈暂住烦扰一宿,待天明,晚辈就立马告退。不知前辈意下如何?”老人哈哈大笑,道:“只怕贱屋简陋寒酸,年轻人嫌弃住不来。”游承艺忙道:“老前辈多虑了,现在晚辈只求有个尺躯之地容身便心满意足了,哪敢有一点微词。”老人回道:“那你进来吧,外面风大,进来说话。”

    洞内烧着“火炉”,游承艺坐在炉火旁,眯上双眼,不敢入眠。他要等老人睡下后,悄无声息夺走本属于他的德妃剑,然后逃之夭天。

    夜已深了,老人躺下多时,借着炉火之光他看见老人一动不动多时,而德妃剑就在老人身旁。游承艺轻手轻脚走到老人身旁,他的手就要碰到德妃剑了,他的不禁心跳加速,离成功只咫尺之遥了。忽然一只苍老的手按住剑身,紧接着耳边传来老人的声音,“年轻人,不要行鸡鸣狗盗之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游承艺悻悻后退,没想到计划失败了。他盘算着别的办法,想着想着,倦意愈浓,渐渐睡去。

    游承艺等二天醒来,却发现洞内不见老人踪影,慌忙开门出去,正好看见老人在朝阳下端详宝剑,游承艺突然明白老人一定是爱剑之人,只怕是不愿意将宝剑归还了。游承艺只好带着哀求的口吻道:“老前辈,那把剑是我家传的宝剑,我视之如生命,请前辈明白我的心境,如果我不能守好这把宝剑,晚辈将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请前辈惊明白我的苦哀,将宝剑完璧归赵,晚辈必定感激不尽!”

    老人道:“你不配拥有这把剑,你如果想活得长久的话,就应该把剑送给我。不然以你的武功,却持有一把绝世宝剑,进入险恶的江湖,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你就会横尸街头!”

    游承艺心里暗暗吃惊,老人说的话不无道理,自己武功平平怎能守得住这么一把剑?但把剑拱手让人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又道:“但这把剑是先人留下,代代相传,若灭失于我手,我岂不是愧对先人,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老人听完哈哈大笑,道:“要还剑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帮手做完三件事后,我便双手奉上宝剑予你,你意下如何?你放心,这山上只有你我两人,这三件事与第三个人无关,更不需要你下山去完成。”

    游承艺道:“是哪三件事,请前辈示下,只要晚辈力所能及,晚辈必定竭尽全力完成!”

    老人道:“好,爽快!听好了第一件事就是今天之内上下山来回十次,一次也不能少!”

    游承艺心里嘀咕;这老头子是不是独自住在山上太久了,好不容易遇上个活人就要好好捉弄一番是不是?当下也不敢发作,为了拿回剑只好忍了。他沿着之前的标记走到山脚,又从山脚攀爬上山。到了等三个次下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到了山脚很想直接一走了之,远离这个怪老头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剑还在他手上。等走完十个来回,已经是黄昏,他沿路不知吃了多少桃子充饥,掬了几把泉水解渴,饶是如此,他也是瘫坐在山顶上一动不动,累得跟狗一样。老人从洞里走出来,道:“今天这件事完成了吧?今天到此为止,下件事明天再说!”然后悠哉悠哉回洞里。游承艺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快要喷出火来。是夜,游承艺早早休息,累了一天,不知那怪老头子明天又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要自己做,今晚要养精蓄锐一番。

    第二天游承照常在洞外平地等老人开口,老人还没动嘴,他心里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见老人不紧不慢地说:“把门口的巨石重新挪回原位去,搁在门口太碍事了。这就是我要是做的第二件事!”

    游承艺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这老头子明显是在玩弄他,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打又打不过人家,剑又被人家夺了去,只好狠狠地咽下这口气。当下开始挪动巨石。到了晌午,他才完成任务,挥汗如雨的他问老人,”第二件事已完成,敢问前辈三件事是什么?”

    老人道:“今天就这样,一天做一件事,循序渐进,不要贪多,你且好好休息,明天我就会跟你说。”

    很快到了第三天,老人的目光忽然露出凶狠之意,丢给他德妃剑,游承艺很诧异,问道:“前辈,您说过我帮你做三件事之后才把剑归还,现在我才做了两件啊!”

    老人一本正经说道:“第三件事,你拿这把剑,杀了我,这把剑就是你的啦!不然我要从你手上再取回剑,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出手吧,我让你十八招,十八招之后我可要还手了!”游承艺脸色倏变,心想游式剑法他只学会了五式,只好试试运气看能不能赢了。当下将所会剑式一五一十使出来,等到了第十八招,招式早就重复了。老人动一动衣袖,剑又回到他手上。

    老人略带嘲讽地说道:“年轻人,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要佩带这么一把宝剑,是嫌活得太长了吗?我看你练功资质也不错,你若是肯用功,你的武功怎么可能是这般田地呢?”

    游承艺听完愧疚难当,若不是自己以前游手好闲,不用心学剑,父亲生前也不会那般恨铁不成钢,心中悔恨之意油然而生。

    老人又说:“相处了几天,我还蛮喜欢你的。我跟你这年轻人也算有缘,我教你几招,好让你下山之后防身,你意下如何?”

    游承艺心里热潮翻涌,自己背负复仇的使命。如果有眼前这位高人指点一二,比自己一人苦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当下便毫不犹豫跪下道:“承蒙前辈不弃,收我为弟子,我愿拜前辈为师,以前如果有冒犯,还请师父海涵,今后我必定尊敬师父,听师父差遣。”

    老人哈哈大笑,道:“师父?我没说要收你为徒呢?对了,我姓袁,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游承艺!”

    袁老道,“承艺,你要感谢你愿意挪动那块巨石,也坚持做完我交代的三件事!”

    游承艺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袁老对自己的试探和考验,袁老道:“你是华山派的弟子吗?我看你剑法似有华山剑法的路子。”

    游承艺道:“不是啊,我练的是祖上留下来的剑法,那是巧合吧!”

    袁老道:“原来如此。承艺你听好了,我教你的跟你现练的剑法并不冲突。练成好剑法需要扎实的根基,而这根基就是内功。学好内功,御剑才能灵活自如,剑风到处所向披靡。这门功夫叫“化鹏内功”。有道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练成此功,运用内力如鹏翱翔于无涯无涘的南冥,天地自知鹏之力无穷也。而有了丰沛的内力,才可作为剑法的根基!”

    “练就内功需要吃苦,任重道远。飞鹏若无青云志,何以至远。鹏之南冥虽几万里,然鹏有图南之志,抟扶摇而上,行弥必至。等你内功练到家了,再使剑就如虎添翼了!”

    游承艺全身充满力量,没想到能遇上世外高人指点。他为父报仇心切,就问道:“师父,我可以内功与剑法同时练吗?”

    袁老道:“不可,‘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练就强大的内功作为根基,再练剑法就容易多了。承艺,练功要戒骄戒躁,心如止水,正好这片山林可以让你心无杂念,专心练功。”游承艺坚定心志,心无旁骛勤奋练功,武功突飞猛进。练了化鹏神功后,上下山多次竟也变得悠然自得,再也不气喘吁吁了。

    光阴荏苒,转眼四个春秋过去,游承艺除了学会“化鹏内功”和“疾风十八式”,还练就了不俗的轻动。在这四年时间里,他依旧拿着自制的弓箭去打猎。

    一天下午,他喵准树上一支不知名的鸟儿,这种鸟儿浑身都是黑色羽毛。不料他射偏了,鸟儿受惊飞走。游承艺惶然出神,这只鸟黑色的羽毛让他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加害父亲的黑衣人,他不禁反问自己“我现在连一只鸟儿都射不中,何况是那些黑夜人!如果那些人就在我面前,我……”这四年里父亲受难的那个夜晚已成为他的梦魇,有多少个晚上,他被噩梦惊醒后痛苦流涕。对敌人的恐惧和对自己的失望促使他不可救药发了疯似的练习射箭,直到眼前飞翔的鸟儿再也躲不开他的疾箭,纷纷中箭坠落。

    天气逐渐变冷,一个冬季的晚上,外面淅淅沥沥下着下雨。师徒两人在屋内烧炭取暖,火光下袁老愈发苍老憔悴,游承艺隐隐觉得面前是位饱经风露的老人。这几年在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却也一直没有问过师父。

    袁老两只手掌向着火炉,又搓了搓手。望着游承艺道:“好徒儿,你心里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一个糟老头子不在外面享福,却在这孤山深洞里日夜受苦是不是?

    游承艺道:“我不问师父为何在此,就像师傅也不曾问过我一样。我猜师父喜欢在林间做闲云野鹤,远离江湖纷扰是非吧!”

    袁老:“这倒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这么聪明的你,肯定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游承艺道:“师父有苦哀或难言之隐,为徒也不愿刺探长者的隐私。"

    袁老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这秘密我不想再隐瞒着你了。”

    游承艺全神贯注,等着袁老接下来的话。

    袁老:“以前我也有个美满的家庭。我的妻子是我师妹,我们师出同门,我对我这小师妹恩爱有加。可她却……做了那件事……”

    “我还要多谢我那好师弟。我视他如手足,他常到我住处,我们俩切磋武艺,论剑饮酒,无所不谈。有一次我出远门,可是后来比预计时间提前回来了,要不是我提前回家,我还不知道他和我师妹的事。那天晚上,我兴高采烈地奔回家,想早点见到那张我想念的脸庞。到了门口,我蹑手蹑脚进去想给师妹一个惊喜,不料却听到师妹房中竟有男人的声音,我伏在窗边细听,那声音我太熟悉不过了,赫然是我师弟。我从窗中我看见我师弟和师妹同床共枕,卿卿我我。我还听到了一个令我难以置信的消息,我那三岁的儿子竟然是这他们行苟且之事留下的孽种。”

    越往下讲袁老情绪越发激动,“原来师弟至我家切磋武艺是假,与师妹调情是真。那时刻真相大白,听着床上谈笑风生的师弟师妹,仇恨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冲进屋去结果了他们,师弟师妹哪里是我的对手,何况他们衣衫不整,做贼心虚,我从天而降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后,我又用剑刺向了他们留下的三岁大的孩子……”

    袁老泪流满面,接着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对师妹一片痴情真心,却换来的她的背叛,我对师弟推心置腹,他却背着我做着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死不足惜,只是那三岁的孩子…我原本打算杀了他们后自我了断,怕这孩子以后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就了送他的性命。岂知到了这片山林,我却没勇气一死了之,选择了苟延残喘。”

    游承艺对师父充满了同情,却也不知该好何能让师父不那么痛苦。他只好说:“师父,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徒增伤心呢?夜已深了,躺下休息吧!”

    睡梦中游承艺被一片叫嚷声惊醒,火光中见师父捶胸顿足大叫:“姓张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师弟,你害了我一生一世,你害我孑然一身,你死有余辜啊,我有眼无珠怎么没看出你是人而兽心的东西。”

    “师妹,你我结发夫妻多年,我对你真心实意,从没做半点愧对于你的事。为什么你要如此轻践自己!”

    “苍天啊,我袁某一生光明磊落,为何你要让我家破人亡……”

    游承艺起身靠近,唤了声“师父”,袁老猛地转身,只见他脸色煞白,双眼红肿,跳了起来拿剑就往游承艺身上招呼,喝道:“姓张的,你不是自认为剑法了得,有朝一日必能与我平分秋色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你有没有本身胜过你师兄。”游承艺慌忙用剑抵抗,袁老招招攻往要害,游承艺如果不使出全力,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不知过了多少招。洞内泥沙俱下,似快到坍塌一般。

    游承艺希望师父恢复理智,趁师父停下的间隙大声喊道:“师父,我是承艺啊!”袁老听完却不再出招了,忽然破涕为笑,道:“哈哈哈哈,好徒儿,你的剑法已经可以和我相提并论啦,只是内力还有些欠缺而已。”

    游承艺又惊又喜道:“师父,原来你并没有疯。”

    袁老道:“哈哈哈哈,多少年过去了,要发疯早该发疯了。来,好徒儿,把手伸过来,这几年你刻苦练剑,是不是磨出许多老茧。”

    游承艺伸出双手,袁老却突然死死抓住他的双手,他动弹不得,只觉一股暖流由经脉源源不断输入体内,也不知过了多久,袁老松开了手,满意地说:“好了,你现在内力远胜于我了。只是我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游承艺悲痛不已,痛哭道:“师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袁老道:“我也是油尽灯烛,行将就木之人了,临死之前我这身武功能有传人,我也是死而无憾了。我早就想到九泉之下见我师妹了!她虽然让我蒙羞,却也是我一生挚爱。”

    游承艺潸然泪下,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如果失去师父,将如同当初失去父亲一般令他痛心疾首。

    袁老道:“我死后,把我葬在十里外的榕树旁,你经常在那学射箭的地方,那是个好地方,看得到远方郁郁青青,生机盎然!”

    游承艺哽咽着说:“师父,我……”

    袁老打断了他,“好徒儿勿再多言,让我静一会儿,静一会儿…”游承艺不再说话,袁老闭眼似是睡去,身体逐渐冰凉。

    天亮后,游承艺将袁老葬于榕树旁,刻墓碑时猛然发现连师父名字都不知道。他自责这几年耽于练功对师父关心太少。师父就这么突然走了,他又无依无靠了,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