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外城门口，刚出牢房时吴琦还会好奇地四处张望，但越往后走他越是没有张望的心情。此刻的他心事重重，连自己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全都来了么……”

    赢天春站在马旁呢喃一声，此刻的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紧紧闭上，脑袋垂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牢狱一行人看见赢天春，骑着马往赢天春的方向走来，马车上的狱卒靠近时抓住马鞍翻身下马抱拳举过头顶向赢天春敬礼。

    见吴琦还在马背上，狱卒本想将吴琦一同拉下来敬礼，但赢天春挥了挥手说到：“不用了，让他继续坐着吧。”

    “是，大人。”

    下马的狱卒立即低头抱拳向赢天春回应到。

    赢天春抬起头来看了看马背上的吴琦，见对方坐在马背上发呆，赢天春没有多说什么，抓起马鞍跳上战马喊道：“上马吧，该出发了。”

    没等狱卒回应他已经骑上战马离去，狱卒见状也连忙上马跟上。一行人路上一言不发，向着现场赶去。

    “.…..”

    京外三十六里，案发现场——

    “到了，都下来吧。”

    赢天春望着眼前焦黑的现场，脸色一阵抽搐，他本来以为审讯吴琦可以不来这漫天飞尘的现场，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躲过，甚至提出到现场检查的就是他自己。

    “现场情况如何？可否有人来过？”赢天春向留守犯罪现场的下属询问道。

    “回大人，在卑职接手后，没人再来过。”

    “他们呢？”赢天春指了指在一旁打瞌睡的两人，这三位铜旗枝都是赢天春的直系下属，照看现场的工作是赢天春交给他们三个负责的。

    同赢天春报告的铜旗枝见状两位同事睡的如此心安理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给了熟睡中的两人一人一脚。

    两人从睡梦中惊醒后本想开口叫骂，但当他们发现自己的上司在一旁站着瞬间清醒过来，慌忙起身站的笔直，迅速低头弯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向上司问好。

    “你们三个，在值班的时有人来过吗？”

    “回大人，在我等值班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人来过，但是我们不知道接手前巡捕营有没有放其他人来过。”

    “行，本官带了些人来查案，你们下去戒严吧。”

    三位铜枝应了一声，随后抱拳鞠躬退下后往场外离去，到树林里观望开始对现场戒严。

    几位狱卒翻身下马，夏钰薇听到叫唤后提起裙边走下马车，吴琦下马时摔了一跤重重落地，被身旁的狱卒鄙视了，不过狱卒还是伸手拉起了吴琦。

    “没有受伤吧？”夏钰薇走到吴琦旁询问；得到对方没有大碍的回应后，夏钰薇向爆炸中心走去，使用鉴气术查看起来。

    吴琦则是往外走了一圈，他在狱卒的监督下环绕现场，往另一边走去，他要印证他的猜测。

    赢天春则是消失再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在爆炸中心开始检查了。

    他用手翻了翻那堆场上的残留物，木碎，烂铁片，碎陶瓷，没被烧完的棉花跟茅草，还有镖箱的碎片以及运镖者们被烧焦的肉块。

    其他的东西基本原封不动，唯有留在现场的碎银被优先运走。

    若是案件没了后续，那么这些死在这儿的镖师的落幕方式就是成为朝堂上那帮官员互相掐架的工具。

    他们会互相推卸责任，用踢皮球的方式拖延时间，让这起事件成为过往随风飘散，就像地上的尸骨一样。

    “.…..”

    另一边的吴琦找到了他的目标，那段拖动重物的痕迹。

    直到他到了现场，他才确认自己的穿越时间大抵在爆炸后很长一段时间，极有可能是在发现者刚到不久前。

    他在牢里检查过，自己的身上除了泥沙以外并没有沾上多少爆炸产生的灰烬。

    周围一片灰烬中，离得远些的地方都有一层薄薄的尘土，相比之下这段离现场只有几十米的重物痕迹上实在过于干净了。

    按那卷宗上写的，他被驿丁发现时躺在这段痕迹上的末尾处，这个被拖拽的重物，或许就是送他到这个世界的棺椁，八九不离十。

    吴琦看了眼拖动痕迹，他的猜测又成了新的谜团，一下子便没了线索。

    他是爆炸之后才在此出现的，那棺椁又是谁拖动的？那具棺椁又去哪了？

    .………

    夏钰薇开启鉴气术，这件事情本该由她的四师兄杨永志负责，但对方在丹房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自对方从这里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里面啥也不管。

    钦天监所有人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找各种理由开脱，搞得监正最后只能忽悠她过来替杨永志顶班。

    夏钰薇四周张望，她仔细扫过眼前所有一切，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在看到四轮车碎片时，她不管裙子会不会弄脏，伸手抓起带有黑色粉末的破瓷片。

    “这是…火药？不对！”夏钰薇一瞬间想起很多，猛吸一口气。

    她忽然想通了为何杨师兄会把自己锁在丹房里，还有现场为何发生剧烈爆炸的原因。

    她向吴琦和赢天春猛地挥手，大声呼唤他们过来，她有了重大发现！

    夏钰薇向他们挥手呐喊，听到动静的吴琦和赢天春先是一愣，往她的方向瞄了一眼。

    见对方有了发现，两人放下当前的检查目标，朝着夏钰薇的方向走去。

    “.…..”

    夏钰薇撵着碎瓷片里的粉末细细查看，见吴琦跟赢天春已经站在她的前方了，便向两人递出手中的碎瓷片，同他们说到：“这起事故的原因或许就是这里面的东西。”

    赢天春望了望瓷片里的粉末，疑似黑色的粉末里掺杂着方形的透明色颗粒。

    “这是黑火药跟……白糖？”

    赢天春没再关注粉末，转而看向吴琦跟夏钰薇，摸索他们的反应。

    那本案件卷宗里对这粉末的信息极少，模糊不堪一笔盖过。若是没来现场，他还真不知道原来暗镖里还运送着这种爆炸物。

    而吴琦看了以后略感惊讶，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有人会往黑火药里掺糖，不仅如此——

    吴琦扫过周围一圈，四周相当空旷。

    黑火药如果想产生这样的爆炸效果，按照质量来说哪怕是黑火药装满二十八车还是完美配比32：202：36也绝对没有可能。

    吴琦思索一会，清楚其中利弊后还是向他们大声发问：“水！你们有没有带水！”

    随后吴琦又对他们说到：“把这粉末倒进水里，我有个猜测，或许能知道这是什么。”

    见到这粉末时，吴琦还在想着要不要瞒下这个信息，毕竟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关于粉末的线索，他要是轻易就将粉末成分道出，岂不是把自己置身于这桩案件之内？

    但他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不把自己知道的线索说出来反而更容易引起嫌疑。

    夏钰薇有鉴气术，他要是谎称自己不知情大概率是瞒不过对方的。

    而赢天春更不用说，他瞳孔一转看向对方，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这种小心思大概率是瞒不过他的。

    况且对于洁癖哥的为人他也心里有数，这个时候知情不报反而会让对方产生隔阂，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赢天春听闻后毫不含糊，抓起腰间系着的酒壶就把粉末倒了进去。

    他观察对方反应许久，见对方略有所悟，料定吴琦一定知道些什么，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别——

    吴琦看到对方把粉末倒进酒壶里大惊失色吓到尖叫，立即用力拍向对方的手试图阻止对方，但赢天春已经先他一步将粉末倒了进去。

    完了，刚穿越到异世界，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就给猪队友坑了。

    此刻吴琦心里一阵唏嘘，他闭上双眼，准备迎接遭遇重创的准备。

    ......然而过了好一会啥事儿都没发生，吴琦睁开眼睛，只见夏钰薇跟赢天春看着他出糗的模样，在一旁努力憋笑。

    想象中的爆炸没有发生，酒壶里只是冲出一些气体，过了一会就没了动静。

    “这里面装的是水，你这么害怕干啥？还是说这粉末遇到酒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赢天春看到吴琦刚刚的反应，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琦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洁癖哥焉儿坏，他哪知道赢天春酒壶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水。

    但他也不能怪对方，毕竟对方不知道这东西遇上酒精大概率会爆燃。

    这次算他们走运，要是里面装的是酒，这么近的情况下如果炸了他们三个估计会被烧的很惨。

    “大人就别笑话我了，请将水倒在干净的地方让我印证我的猜测吧。”

    赢天春在听到吴琦的话后没再接着笑话他，转而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又出现在吴琦面前，手上拿着之前喝茶时的那盏茶杯，将酒壶里的水倒在里面。

    嘶——瞬间移动？

    吴琦被赢天春的能耐吓到了，但还是故作镇静面不改色，这时他看向茶杯里的水，在光线的照射下表面发紫，而下面则是浑浊的黑褐色，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赢大人，现在请你将液体倒出来，我要检查一下里面的沉淀物。”

    话音刚落，赢天春就按吴琦说的照做起来，抓住茶杯的手向外一倒，只留下底部沉淀物在茶杯里。

    他将杯子递给吴琦，吴琦伸手接过杯子查看起来。

    “是高锰酸钾，里面掺杂了白糖和黑火药，所以爆炸时才有这种威力。”

    “高锰酸钾？那是什么？”

    “一种化合物，在我的家乡一般被用作杀菌，至于别的我也说不清，这东西跟火药白糖等掺在一起可以用来做成炸药，爆炸威力远比纯粹的黑火药强。”

    “也就是说，这批镖师里很有可能混进了内鬼，为了抢夺官银为此设计了这场事故？”

    赢天春单手抵着下巴思考起来，并怀疑吴琦是否有参与这起事件，但马上就否认了这种可能，对方在爆炸后完全没有留在这里的需求。

    更何况如果对方真是这起事故的执行者，为何还会昏倒在一旁被一个驿丁抓住，而且从现场被抓到时还能让自己身上不粘上灰烬？

    他不觉得哪个凶手会这么愚蠢，主动留在案发现场等着被人抓住，更何况按照夏钰薇的报告，昨天的审讯里对方的表现完全可以展示出是被冤枉的。

    据夏钰薇所报告的，在审讯前，直到她提出案件时对方才知道摊上了什么事，所有的犯人在进牢前都会被搜索一番，更何况是天牢罪犯？

    对方哪怕装的再像，在没有掩饰气机的宝物时任何谎言都会被鉴气术瞬间拆穿。

    在排除吴琦是幕后参与者的可能后，他有了四个调查目标，第一位是豫州沈丘县县令，这批货是从他那里运来的，因此第一目标就是他。

    第二位是户部豫州清吏司，这个部门负责豫州的土地、户籍、赋税，所有运往京城内库的货物都要由当地货物审查后交由通政司运输，官运记录上写着官银，实际送的却是火药，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第三位目标是通政司，上面的记录是由他们填写的，说是运输官银，可这爆炸分明是从镖车内引起的，为何他们接下这个委托时不清点物品就派人押运？

    而最后一位目标是最麻烦的，那就是朝堂上那七方党羽，当今的皇帝不理朝政，推出多方势力让他们相互内耗，哪边势大就让绣春司进行打压。

    之后受到打压的其他党羽就会联手一同针对绣春司，这样一来朝堂上就形成多足鼎立之势，他就能在这紊乱的朝局里坐享其成又不怕动摇帝位，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修炼。

    不巧的是他就是七方势力中代表孤党的绣春司其中一员，所以对他而言这桩案件尤为棘手。

    另外六方党羽是哪方做的先不说，绣春司在朝廷上直属于皇帝差遣，抄家、跟踪、暗杀的事情没对他们少做过，几方党羽不管哪边都对绣春司恨之入骨，不仅不会配合还会联手使辫子，排查起来难如登天。

    赢天春陷入沉思，除了上述三种情况外他还没有考虑大铭境外势力的可能，当今皇帝仰望长生，特意寻求了大铭各路修仙门派相助，而不巧的是其中最受皇帝信赖的是位从灰雾内出来的女人，而此人就是大铭当今的国师。

    灰雾源于大铭海外，大铭出海超过五十里就会开始逐渐被灰雾笼罩。

    据海边的渔民介绍，每隔一段时间都有误入灰雾内的渔民，不小心进入灰雾的渔民里只有极少部分在刚进入灰雾时察觉逃离出来，绝大多数渔民在触及灰雾时就开始变得躁动不安，随后主动深入其中任凭他人怎么叫唤也不为所动，再也出不去了。

    赢天春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下去了，要真是后两种情况真是狗见了都摇头。

    他把目前已知的情况做了总结，告知他们部分可以分享的线索，随后向吴琦到：“你还有什么线索补充吗？”

    “当然有。”吴琦立即向赢天春回应，并继续解释到：“这些运输车里装的大多数都是火药，想要造成这么大的爆炸要的数量绝对不少，若这些车上真的有二十万两官银，那么运输车的数量绝不可能只有这点。

    吴琦想了想，便向赢天春发出他一直不解的疑惑：“敢问赢大人，正常来说运二十万两官银需要多少镖师？”

    按照他的推测，一只骡子的承载能力是四百斤左右，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一两是37.3克，二十万两银子就是7.46吨，算他一车能拉五百斤，光运银子就得十五车了，算上棉花布料这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就算剩下十三车装的全是混合炸药，能让爆炸威力囊括百米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还在思考那本官运记录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爆炸威力如此巨大，那么除了杂物跟一些银子之外这些镖车里装的应当全是炸药。

    “确实不需要这么多，往常这种银两运输都是通政司的官船托运，不仅快捷而且只要十几人便可，但这次他们却一反常态地采用暗镖运输，还让这么多镖师负责押送，的确难以理解。”

    赢天春仔细揣摩起其中的奥秘，暗中将这些话都记录下来，接着向吴琦发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赢大人，我能解释的都说完了，接下来是我的猜测，我怀疑这批人运的东西并不是官银，这批镖师不惜绕远路，采用暗镖运输，极有可能是在秘密押送更重要的物品。”

    吴琦向赢天春说出了他的猜测，他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为何要托运大量的炸药，但对方不用河道托运，反而让这么多人护送并以暗镖的方式秘密运输，想来是这件物品事关重大，那帮袭击者看上的大概率不是所谓的官银，而是这件秘密运输的物品。

    “原来如此，那他们会遭遇袭击便可以理解了。”赢天春恍然大悟，他又将吴琦刚说的猜测全部记录下来，等到回去以后向他的顶头上司提交。

    “你们还有什么线索吗？”赢天春看向面前的两人，期待他们还有其他发现。

    “没有了，接下来我打算在这附近再搜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明我猜测的线索。”吴琦回复到，他来到案发现场大部分时间都在想那副棺椁的事，刚才那些话只是他按照卷宗上的内容跟夏钰薇的话做出的判断。

    “我打算用鉴气术检查那些尸块，看看能不能有新的收获。”夏钰薇也作出回应。

    “那好，我去边上看看还有没有线索，就这样吧。”

    赢天春率先离开事发现场朝外围搜索起来，吴琦也转身向着中心走去，夏钰薇则开启鉴气术检查附近的尸骸，三人再次分道扬镳，各自搜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