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我真不是朱慈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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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百态

    骆养性得到大时雍坊被闯兵团团围住的消息后,长叹一声便开始默默地收拾起了仪表。

    天还未亮,他便打开大门,无视那些监视他的闯军士兵,静静地走出了府门。

    闯兵净街的军令果然已经取消了。

    这几个闯兵得到的命令只是监视骆养性,并无限制他自由的意思,因此也只是默默不远不近缀在其身后,不加干涉。

    骆养性不乘轿,不骑马,不带护卫,就这样孤身一人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行走。

    走过一条条街巷,直走到太阳渐高,行人渐多,骆养性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只是一边走一边看,一边侧耳倾听而已。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谈论前明太子昨夜被抓住的事情,骆养性好像事不关己,神色如常的继续往前行走。

    走过了内城许多地方,骆养性又往皇城走去。

    骆养性是明朝众多降官中少有的见过李自成面的人,几个监视的士兵以为他是要去老长家面前鸣不平,慌忙派出一个赶回去禀报李来亨。

    骆养性却是走得不急不慢,一路走向太庙方向,却没有近前,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接着又折向西,直走到会极门跟前。

    只见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官员守在那里,人头攒动,吵吵嚷嚷,伸长脖子等待大顺朝廷的选拔。门一打开,他们就一哄而上地毛遂自荐,即使那些维持秩序的闯兵拿着鞭子抽打,这些人也一边呲牙咧嘴地忍着痛,一边又拼命往前挤。

    一拨唱名完毕,被交到名字的都欢天喜地的进去,这次没叫到的也不灰心,等大门关上,靠在前面的就把脑袋贴在门缝上往里面张望。

    骆养性见状哈哈大笑,引得那些自诩清高,只好意思站在圈外等候的官员们怒目相视,还有几个人对着地板唾了两口,低声骂了两句“奸贼”。

    骆养性不以为意,反而是高声道:“各位大人站得远了,你们以为新朝这选官只是看履历的吗?也看面相气度的。牛丞相说不定现在就站在楼上,挑中哪个就向旁边的官员问,再把名字加进去,出来唱名。”

    “你们站得这么远,牛丞相可不见得有这么好的眼力啊!哈哈哈——”

    “一派胡言!”

    “无耻之尤!”

    “胡大人莫信他,必不如此人所言,不用过去。”

    “哼,老夫是羞于此等人为伍,离得越远,越不闻得其臭。”

    “胡大人所言甚是,老夫同去。”

    “下官亦同去!”

    ……

    前面人不满地叫道:“哎!你们别挤了!”

    骆养性又是哈哈大笑,高声道:“哈哈哈,各位大人务必把握机会啊!某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新朝的追赃助饷马上就要铺开了!无论官大官小全部追赃,但录用的派少,不用的派多,派少者允其自完,不用者逮拿拷掠,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啊!”

    广场上的官员们闻言无论是站在外面还是站在里面的,又都开始闹哄哄的往前拥去。

    骆养性扯着嗓子继续大喊道:“各位大人,新朝选官许多天,名额用得已经差不多了,某估摸着今天是最后一天,可得把握紧了!”

    “休要听他胡言!”

    “别挤!别挤!”

    “各位大人别挤,有辱斯文!

    “停!停!有人跌倒了,要踩死人了……啊!”

    骆养性看着这些半个月前还趾高气昂,争相大骂自己是奸佞的道德君子,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他多想赋一首诗,可惜平日里羽扇纶巾只是附庸风雅,肚子里还真没广场上这些大人们那么多的墨水,想出前人的几首也都不很应景,只能又一边苦笑一边无奈的摇头,抽身离开。

    后面跟着监视他的几个闯兵也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明白骆养性起个大早,穿过半个北京城跑来呛白这些人几句就那么开心?

    他自己不是降得最早的几个吗?

    骆养性离开这里,继续兜兜转转,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渐渐绕到了东华门附近。

    他原本轻快的仿佛踏青似的脚步缓了下来,后面跟着的闯兵也终于能够舒一口气。

    骆养性收起戏谑的笑容,缓缓向城门口走去。

    这里是宫城的东门,民间俗称鬼门,因为皇家但凡有人在紫禁城里去世,都是从东华门把死人棺材抬出去的。

    而此时此刻,大门紧闭,门口却架着一个小台,两具尸体静静地躺在了上面。

    那是崇祯帝和周皇后的尸体。

    骆养性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附近看守的小兵好奇地向他望过来,除了在最初的两日里老长家强行逼迫前明在京官员过来观看之外,那人人都避之不及,很少有主动过来祭拜的。

    想不到今天一早就来了两个。

    骆养性缓缓走上前去,看到崇祯帝的脸上还用散开的头发覆住,明黄色的龙袍里面露出陈旧的里衣,仔细看还能看到隐隐露出的几块补丁。

    他的脚上的御靴不见了,只穿了双百姓家的普通布鞋,看起来很是突兀。

    骆养性跪倒下去拉着崇祯帝的衣摆失声痛哭起来。

    他恨,恨自己有负先帝所托,恨自己自诩聪明,却一招错步步错,最后既搭进了太子殿下的性命,也搭进了二百年的忠义。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动情,附近看守的闯兵都为之动容。

    终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一个闯兵上前扶着他道:“大人,老长家也说明皇不昏庸,心里面还是敬佩的。”

    骆养性拉着对方的手缓缓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用模糊地双眼看了看这个闯军小兵道:“您是张五哥吧?”

    那闯兵对骆养性的忠义很敬佩,也不托大,点头道:“大人怎么知道?”

    骆养性吸了一下鼻涕,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外加两个金元宝,就往张五哥手里塞,开口道:“这些银票也不知还能不能兑得出,等您下值了就赶紧去兑,若是能兑,少对些也没关系,务必要早去。”

    张五哥不认得银票上的数字,但也晓得厚厚一沓,该是不少,况且还有两个金元宝,两人还在推搡,他就感觉到重量不轻。

    “大人这是何意?”

    骆养性道:“在下都知道,先帝的尸身当初抬回来的时候,鞋子掉了一只,就那样衣衫不整地躺在此处,百官没人管,是您花钱给先帝买了鞋子穿上。”

    说着,他的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在下无以为报,一点黄白之物,还请您不要嫌弃。”

    张五哥心里天人交战,旁边的士兵也都羡慕地凑上前来。

    骆养性连忙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殷勤地挨个发过去道:“都有,大家都有。”

    众士兵都欢天喜地的接了,张五哥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将银票和金元宝塞进怀里。

    骆养性回过身来,又对张五哥鞠了个躬,轻声道:“在下还想陪先帝说会儿话,千岁您能否再行个方便?”

    张五哥连忙也矮了矮身子道:“老长家本身就不限百官祭拜的,大人自便就是。”

    说罢,他还不放心,看了停尸台下面一眼轻声道:“万莫想不开。”

    骆养性笑了笑,张五哥这才又朝骆养性友善地点了点头,招呼一起守卫的士兵往旁边去了。

    骆养性走回帝后的尸身跟前,往地下看了看。

    崇祯帝后停尸台子的下面,还倒着一个青袍官员的尸体。

    骆养性蹲下身将他翻过来,是庶吉士魏学濂,看他面容,死亡该是不到两个时辰。

    骆养性嗤笑一声:“魏学濂,汝言真定、保定义师旦暮且至,今何在也?”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无用无用。”

    说着,骆养性一把抽出魏学濂胸口的匕首,喃喃道:“自太祖始,我骆家便世代受朝廷恩惠,任天子亲军,岂能落于你这迂腐书生之后。”

    说罢,他倒持匕首,猛地扎向自己的胸口。

    “陛下,臣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