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普法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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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离行的准备工作?

    “啊,我的天啊,事情就是这样!”

    中午珍妮斯如往常一样,在厨室帮完忙后便与熟悉的佣人们一同午餐。

    然而手中的饭菜还未吃到一半,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沫璐璐拉到一边去不停地吐槽。

    她手舞足蹈着将上午发生的事情十分详细的描述了一遍,甚至还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心理活动描写。珍妮斯坐在一旁无奈的笑着,根本找不到任何插话的机会。

    “真是吓死求了!”

    沫璐璐一口气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全都吐了出来,随即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摊在了椅子上。

    “那……那还真实糟糕呢……”

    珍妮斯清楚,这件事情又是因为自己任性要求换回工区才导致的。不仅如此,还连累了沫璐璐。

    “哎——很明显,被讨厌了呢……”

    沫璐璐趴在桌子上长叹口气,那温暖的气流在寒冷的空气中液化成了无数细小的水珠,它们于微风中相互聚集,最终落到木桌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水雾。

    珍妮斯垂下眼眸,搬弄着手指,有些自责地应和道。

    “嗯……被讨厌了呢……”

    远处桌上那剩着的半碗饭早已不再冒出热气,珍妮斯悄悄挪动着屁股一点点的靠近沫璐璐,她伸出手欲安慰她。

    “啊啊啊啊!不管啦!”

    突然之间,璐璐神经质地抓着头发猛然直起身子,这将珍妮斯吓了一跳,她急忙收回伸出一半的手。

    “无所谓啦!反正我是女仆嘛!只是女仆嘛!谁说女仆就非得为主人而活不行嘛!沫璐璐就是为沫璐璐而活的!”

    珍妮斯一愣,她惊讶地望向沫璐璐。

    (这样说对主人太不敬了!)

    她如此想着,但却没有说出口。

    冷风拂顺了沫璐璐杂乱的发丝,方才还满脸失望的她如今又恢复了那熟悉的开朗笑。她的鼻尖与耳垂都有些泛红了,可能天气是的确降温了吧。

    沫璐璐望着珍妮斯的眼睛,随后张嘴,歪头一笑。

    “嘿嘿,我妈跟我说的!”

    她这话的语气竟带有一丝炫耀的意味。

    “璐璐还是一如既往的孩子气呢!”

    鼻齿间吐出的气流吹过他的发丝,沫璐璐的眼皮颤了颤。

    “哈?”

    她站起身来,双手拍桌发出“啪”的一声。

    “你说谁孩子气呢!明明珍珍比我还小好吧!”

    霸气地嚷嚷完后,她又急忙狼狈的搓着双手,大冷天这样用力拍桌子的确很疼。

    “好啦好啦,我不该说你孩子气啦,璐璐。”

    珍妮斯忙抓住他的手,一脸母性的安慰着她。

    “哏!”沫璐璐嘴巴一嘟:“叫姐姐!”

    “好啦好啦,璐璐姐姐,我错啦!”

    “哏!再多叫几声!”

    “璐璐姐姐……我知道错啦!”

    “璐璐姐姐……”

    ……

    午间,随着采蜜的蜂儿有序地回到巢中,忙活了一上午的宅邸也渐渐安静而下,广大的休息区内隐约能看见几个零零散散,或并排两三人或独自晃悠着的佣人们,他们也顶是识趣,最多也只是轻声交流几句。

    平缓的坡梯间,珍妮斯与沫璐璐坐在石阶上,相互靠着彼此的肩膀,微闭着眼。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睡着了。

    沫璐璐时而皱皱眉头,时而动动嘴唇。时而露出那一行大白牙,又时而将腿倒向另一侧,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依旧是那么的活泼。

    而与此相比,珍妮斯的表情便十分安详。她舒着着眉头,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想必正在做一个不错的美梦。

    短暂的午休后,当珍妮斯再次睁开眼便迎来了下午的工作。

    与沫璐璐告别后,她独自一人向宅邸的方向走去。

    除了周末下午外,周一至周六下午1:40,珍妮斯都会准时与管家交接。

    今天主任的桌上也堆满了厚厚的文件。窗户被紧紧关着,这是怕闯进房间的风会吹散整齐垒着的纸张。

    珍妮斯安静的站在椅子的后侧,若主人没有额外的吩咐,其实下午的工作算是十分清闲的。

    看着桌上茶水的热气淡去了,她便需要再泡一壶。桌上的文件叠得过高了,她便需要将其拿下一部分,按分类放到指定的地方。

    而这几乎就是他工作的全部了。

    其余的时间珍妮斯会在一旁保持待命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习惯微闭着眼,这样会更轻松,也更方便感受四周的一切。

    也许是步入冬季的缘故,主人的工作的确多了起来。到最近几天少有与自己交流的机会。当然珍妮斯也不曾主动提出话题,在工作期间她不能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浦达仰头打了个哈欠,珍妮丝睁开双眼,望着那背影扭了扭脖子后又将头埋了下去,于是她也缓缓闭上眼。

    而宝贵的时间就在这沉默中逝去。

    ……

    “再见,主人。”

    “嗯。”

    珍妮斯轻轻关上房门,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今天主人又是什么也没有说。

    (是啊,对一个女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但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眼睛里又多了许多失落。珍妮斯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面对早已命中注定的结局,一切期待都显得毫无意义。

    (或许真的有奇迹呢?)

    她幻想过无数可能,但最终却摇了摇头,一切期待都是自私的,一切带来拯救的奇迹都是伴随伤害的。

    珍妮斯抬起头。

    迷茫才是最无用的,她早已下定决心。

    将拇指插入缝隙中,她一点点卷下丝袜,穿上紧身的保暖裤。

    站起身来,把手绕到背后,摸着环扣,将束着连衣裙的细绳一条条解开。随着衣口的松动,长裙缓缓脱落,露出珍妮斯洁白而细腻的身躯。

    寒风从窗帘的边角处渗入、贴到身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侧过脸来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眨眨眼,那脸好似成熟了不少。用手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好像的确紧实了些。

    又是几丝寒气飘落,珍妮斯不禁抖了抖身体。提起那套已被磨得格外合身的运动服,她熟练的将其穿到身上。

    稍微紧了紧腰带,出门前,珍妮斯顺手便将那柄短剑挂在了腰间。

    推开门,每天的这个时候反而是最紧张的。

    略低着头,眉前的刘海半遮住她的眼睛。珍妮斯踮着脚在走廊与过道处小跑着。

    她没有走最近的那条路,而是左拐一下,又右拐一下,净挑一些没人的道走。

    这个时间佣人们大多都待在房间里休息,而大人们则因工作更是少有出门。所以以往她都十分顺利的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溜了出去。

    毕竟这一身穿着要是被熟悉的人撞见了,估计会引来不少麻烦。

    然而今天却格外邪门。

    “哇?珍珍?”

    就在离宅邸后门就有一个过道的转角处,她听见了现在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珍妮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哇!真的是珍珍!”

    沫璐璐一脸兴奋,她又用那熟悉的动作两三步便贴到了珍妮斯的身前,左看看,右看看。她手上提着水桶内液面摇晃着,还好没有将水溅到地上。

    “哇——好帅,好腻害!”

    她拧拧肩上的纽扣,拍拍背上的挂环,又点点腰上的剑柄。

    珍妮斯有些受不了这过人的热情了,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话说璐璐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时间不应该好好待在房间里吗?”

    闻言,沫璐璐“活跃”的身体呆滞了一瞬,她直起腰,双手提起那只装有不到1/3清水的水桶。

    “哈……哈哈”她的视线四处躲避着,支支吾吾的说:“到……这里来打水……哈哈……”

    突然她猛地甩甩头。

    “珍珍才是,这个时间出来做什么呢?还穿得这么……”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

    “这么……嘿嘿……帅……”

    这下就轮到珍妮斯不知所措了,她悄悄换了口气,强装镇定。

    “呃……主人,主人我去外院除,除猹来着。”

    “嗯?除猹?”

    沫璐璐斜着眼望着她:“真好啊,除猹,为什么主人不让其他佣人去除猹呢……”

    ……

    珍妮斯轻轻一笑,眼神中有些许无奈。

    “因为我是主人的普法珊嘛……”

    走廊的顶灯在这一刻亮起,墙上的厄垒克再次准时开启运作。在灯光之下有那么一瞬间,珍妮斯仿佛看见沫璐璐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但回过神来她还是那副开朗笑。

    “好吧!谁让珍珍是主人的‘第一女仆’呢!偏爱也是没有办法的嘛!”

    她欢笑着,提着水桶向反方向走去。

    “璐璐!”

    珍妮斯嗔怪地哼着。

    “哈哈,抱歉啦!我开玩笑的!”

    镜头错误传来沫璐璐活泼的道歉声……

    通往地下室的隧道感觉比以往要通亮了些。珍妮斯四下看了看,不知何时墙孔中的厄垒克碎片已都被翻新了。

    抬起脚,地上的石阶边角处多了许多磨损,到了冬季,一些库存的许久的货物也是该搬出来了。

    习惯性的将手悬在大腿两侧,珍妮斯转过墙角,绕过石柱。

    她的脚步显得利索了不少。

    到第三根石柱前,她再次看见了那个壮硕的身影。

    “珍妮斯,这个时候你不会是来找我练剑的吧。”

    雷恩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但珍妮斯却感觉他的心情还不错。

    “那雷恩大人是为何来此呢?”

    望着雷恩空荡荡的腰间,珍妮斯装作调皮的轻笑到。

    人嘴角动了动,随即回敬般粗犷的大笑两声,他将手环抱到胸前。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普法珊!”

    地下室的密封效果果然无可挑剔,那两声大笑一直在耳边回荡。

    珍妮斯没有反驳。

    “所以,”突然间,雷恩的神情又回归严肃:“你想问些什么?”

    珍妮斯微扬起头,她目不转睛的望着雷恩的面庞,她想向他展示自己的决心,同时也向真正的“自我”展示决心。

    “我想问关于普法珊‘归程’的事。”

    “普法珊的归程”在民间也有许多称法,比如“普法珊的归路”,“普法珊的回道”之类的。当然也有抱有极端想法的人称其为“普法珊的末路”或“普法珊的终线”,但本质上都是指年满17岁的普法珊离开所侍奉的地方,前往中心国这件事。

    其实即使对于不同的普法珊来说,这也是不公平的。

    中心国在世界的正中央,与四周许多国家接壤,而被卖到较远国度的普法珊们,回到中心国的难度就会更大。

    “好在我国离中心国直线距离只隔了两个国家。”

    雷恩继续说到。

    “您之前说普法珊在归程时不能……”

    不仅是私藏普法珊、让普法珊归程时乘坐交通工具,只要对归程途中的普法珊提供一切直接有利于归程的帮助都是重罪。这是每个国家都必有一条律法,只是对于不同的国度来说,这一律法的执行程度有所不同罢了。

    “也就是说普法珊只能徒步走完这段行程。”

    雷恩解释的相当详细,这倒与其粗犷的性格截然相反,想必是早就有所准备。

    “嗯,关于‘普法珊回收者’。”

    律法没有否定普法珊的存在,但也同样没有否定普法珊回收者的存在。近千百年来回收者一直伴随着普法珊而存在着,他们多是一群有组织的赏金猎人,或是落魄的冒险者,在少数小国也有半军队化的骑士。

    “你要知道,普法珊回收者并非是一个职业,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回收者’。”

    “……”

    “这将成为你归程路上最大的威胁。”

    他的语气很平静,如同讲故事般,只是淡淡的描述着。珍妮斯知道这就是雷恩的说话方式,但还是不免感到些许冷漠。

    雷恩从腰包中取出一卷崭新的地图。

    “这就是关于路线方面……”

    他积极地为珍妮斯讲解着,许多问题,即便珍妮斯没有问,他也会主动提出并解答。

    “这是姆多罗王国……而这里向北……然后到……”

    然这种“热心”仿佛是要将她赶走一般,虽然现实也是如此。

    渐渐的,珍妮斯便没再问了。她呆呆的望着地图,看着那粗糙的手指,从一个地方指向另一个地方。

    而雷恩却还在自顾自的讲着,好似停下来就会说漏些什么。

    “到时你从西门出,先向……这里……之后……”

    甚至连去哪个地方的哪一所旅馆,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儿他都没有放过。

    ……

    “雷恩大人。”

    终于珍妮斯开口打断了雷恩热情的讲解。

    “雷恩大人,真的没有成功到达中心国的普法珊吗?”

    雷恩的手指顿了顿,他缓缓收回手,将地图放下。

    一时间地下室又沉寂而下。

    这回,雷恩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珍妮斯,珍妮斯也望着他。从她的眼眸中他看见了淡淡的希望与深深的期待。

    抓了抓头发,雷恩不善于说谎,即便如此也是。

    “我……不知道。”

    “但您不是说过没见过成功的普法珊吗?”

    她的眼神变换了一瞬,雷恩已无暇思考其中改变的情感。

    “是的……但是……”

    他闭上眼,轻叹了口气。

    “家主禁止领民们买卖普法珊,所以我知道的范围也很小。”

    “可能,在其他的城市或者国家,就有许多抵达了中心国的普法珊吧……”

    “……”

    “滴答”一滴水珠从石顶上滴落。

    “啪啪啪……”无数细雨从天穹下划过。

    水珠落到地上被摔碎成无数银点。

    细雨融进池面,惊醒了正在熟睡的鱼儿。

    “是么……”

    “滴答……”又是一滴水珠落下。

    月光的银雾洒过空中缓落的水珠,折射出珍妮斯皎洁的面庞。

    她在笑,是的,她在笑。

    这不是哀伤的笑,更不是绝望的笑。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水洼中的自己……

    嘴角上扬。

    她在笑,是的,她在笑……

    “滴答,滴答,滴答……”

    “啪啦,啪啦,啪啦……”

    细雨越下越密,也越下越急。池面被雨点激起无数涟漪,而习惯了动静的鱼儿们却渐渐安静而下,在波纹扩及不到的地方安眠着。

    从地下室石顶上滴落的雨水愈来愈多,地面上的水洼也愈聚愈大。

    终于,报警器被触发了。

    在厄垒克的动力下,机关缓缓启动,数道石门被一点点放下,最终完全与石阶合在了一起。

    于是水珠的滴答声渐渐减小。

    地下室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回音。

    ……

    “呼呲”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个突兀的抽泣声。

    “谁在那儿!出来!”

    雷恩立马警觉的抬头,向着一处呵斥到。

    “呼呲,呼呲。”

    又是几声耳熟的抽泣。

    在烛光的映照下,一个身影缓缓从墙角走出。她微低着头不断用袖手擦着眼角。那湿了一半的长裙由于水的重力直直地垂落到地上。

    “璐……璐璐!你怎么在这儿?”

    沫璐璐轻咬嘴唇,她拖着裙摆跑到珍妮斯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笨蛋,笨蛋珍妮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璐璐……”

    这是珍妮斯第一次在沫璐璐的脸上看到悲伤的眼泪,但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感到些许高兴。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对不起,璐璐……”

    泪水从他脸颊划过,滴落到两人紧握着的手心中。

    “对不起什么都……难受的话,就不要一个人承担啊!”

    沫璐璐将珍妮斯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前。即便衣服已近乎湿透,但珍妮斯仍能感受到从她心中散发出来的温暖。

    “谢谢你,沫璐璐。”

    她哭得像个孩子,又或者,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珍妮斯轻声低语着,她倒成安慰的那一方了。

    “但是啊,我是普法珊。”

    珍妮斯慢慢推开沫璐璐的双手,她指了指脖子上那银色的项圈。

    “普法珊就是有普法珊必须要完成不可的事,这是没有办法的。”

    “不……”

    “不!”

    她抓着胸口

    “这不公平,凭什么只有珍珍要遭受这种事!”

    “明明都是人,为什么非得对珍珍如此!”

    “‘价值’是什么?要‘价值’又有什么用?难道仅此就要珍珍的性命不可吗?”

    “赚钱的方法不是还要很多吗!为什么非得……”

    珍妮斯抱住沫璐璐的身体。

    “请不要再说了……”

    她的笑容也渐渐融化了,被沫璐璐那身体的温度。

    “没事的……”

    “请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