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放下吧，你考上大学后，以你的条件，会遇到更好的女生的。”

    学校南大门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车后座上，市肉联厂厂长张方安给儿子张博文心理建设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但看来效果似乎不大，张博文一直耷拉脑袋，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沉默不语。

    这是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的处理通告，写着：

    “高三（一）班学生张博文，因违反校规，严重影响教学秩序，给学校形象造成重大损失，经学校研究决定，责令即日做出书面检查，并记过一次，特此通告。”

    张方安从儿子手里抽出这张处理通告，一点一点撕成碎纸条，扔到车窗外。

    “检查照着模板写就行，不用太上心，记过……你放心，保持现有成绩，高考填志愿前就会撤销，进不了档案，不影响升学，毕竟你也是一个升学绩效，学校又不傻。”

    张方安习惯性摸出一盒“中华”，看看旁边的儿子，又塞回裤兜。

    “儿子，放心吧，这件事已经翻篇了，你要相信你爸搞掂人的能力。”说罢，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摸出200块钱，拍到张博文手中：

    “这个月的零花钱，不够就吱一声，周末回一趟家，让你妈给做好吃的。”

    张博文把钞票往车上一放，终于说出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哪个妈？”

    “我去！”张方安嘴歪了歪，“有儿子对亲爹这么说话的吗？”

    “你不是还喜欢夏阿姨、刘阿姨吗？她们也经常给我做好吃的，我亲妈也做，所以我说的有问题吗？”

    张博文见父亲被噎的说不出话，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不用安慰我，我会一直喜欢邓小娅的，这无关恋爱，而是尊严！”

    说罢，打开车门下车。

    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张方安点上一支“中华”，两股烟柱由鼻孔里徐徐喷出，徐徐消散。

    “这孩子在女人问题上一点不随我，头疼。”

    张博文回到教室，顶着一双双目光，在靠北墙第5行的单人桌坐下，掏出书本，开始自习。

    班主任王华清在学校公布处理结果前，撸了他的班长职务，调了座位，和邓小娅南北对峙。

    中学阶段，学生最紧密的社交关系是同桌和前后排，座位调开，邓小娅不理会张博文，王华清感觉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希望这种状态和平保持到明年7月高考结束。

    课间时，王华清去二年级办公室找到周岩，表达秦奋那天陪邓小娅去医院的谢意。

    周岩喝着秦奋送的“自家种”绿茶，心情甚是不错，秦奋的数学成绩肉眼可见地上升，邓晓波的周测排名也在龟速往前移动，期中考试少一个拖后腿的，多一个挣绩效的，加上“自家种”绿茶确实碾压苦丁茶，周岩现在看秦奋是越看越顺眼。

    其实，秦奋不止讨周岩喜欢，各科老师对这个很有眼力价的学生印象奇好，他从不和老师作对，听课认真，给老师跑腿真心实意，嘴巴又甜，时不时送老师小礼品，“自家种”绿茶就解决了老师们的杯中烦恼。

    秦奋用一点点细微的努力，打造出一个惬意的环境，当然提升成绩考大学不是最主要的，方便将来抓住赚钱机会才是重点。

    另一个人对秦奋的印象也不错。

    傍晚，203宿舍成员正吃晚饭，邓爸敲门进来，手里拎着满满一塑料袋东西。

    “爸。”邓晓波两眼放光，放下饭缸，爸什么时候开始上门关心他了。

    然而，现实很快让他清醒。

    “你同桌呢？”邓爸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同时以不易察觉的动作拨开儿子的手。

    “上厕所了。”

    邓晓波嘴角一撇，原来塑料袋子里的零食和自己无关啊。

    邓爸好像没看见儿子的委屈，大手一挥：“你吃饭吧，我等等你同桌，有几句话要说。”

    一会儿，秦奋回来了。“你是晓波同桌秦……”邓爸过去握住他的手，却想不起名字。

    “邓叔，叫我秦奋就行。”秦奋大方地回握。

    宿舍里突然变的安静，吴明远、许广涛互相看看，咳嗽一声，脸埋进各自的饭缸里。

    可能意识到安静的不同寻常，邓爸转头瞪一眼儿子：“晓波，你怎么搞的，也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礼貌吗？”

    邓晓波一低头，委屈的想扔掉饭缸，全程都是你导演加主演，我跑个龙套都不让。虽然浑身每个毛孔都不满，但迫于父亲堪比尖刀的眼光，邓晓波干脆把室友们介绍了一遍。

    邓爸笑呵呵地把塑料袋里的零食分出一部分给大家，邓晓波以为剩下的大部分应该给自己这个亲儿子了吧，结果邓爸把塑料袋塞到秦奋手中：“那天你为小娅忙前忙后的，难得啊！”

    吴明远和许广涛嘴里塞满沙琪玛，对视一眼。“难道秦奋和邓小娅的恋情得到家长认可了？”

    秦奋摆摆手：“邓叔，我为小娅做点事是应该的，不用客气。”这倒是大实话，女朋友受伤，男朋友忙前忙后很正常吧。

    秦奋的话感动得邓爸眼角一热：“你这孩子……”他完全没想到两人在谈恋爱，只觉得对女儿好的人，值得好好对待，如果可能，他会送一面锦旗。

    邓爸和秦奋聊家常，得知他来自农村后，忍不住感慨：“难怪你这么朴实真诚，和你成长的环境有关呀，我当知青时在农村呆过，农民朴实真诚，没有心机，后来进城考上大学，工作到现在，我都挺怀念那段知青岁月的。”

    “邓叔上过大学？那时候上大学很稀罕啊，”秦奋惊讶地说，“难怪小娅学习那么好，智商遗传的是邓叔吧。”

    这个马屁拍的邓爸每个毛孔都说不出的舒畅，他正要谦虚一番哪里哪里，回头瞥见邓晓波埋头猛干沙琪玛，忍不住叹口气。“也有不愿学的。”

    一听这话，邓晓波警觉的抬起头，嘴巴沾满爆米花粒，本来样子蠢萌可爱，但在邓爸眼里却是学的不好，尽从吃里找快乐了。

    “你看看你的吃相！”

    被父亲当众斥责，邓晓波又委屈的埋下头，都没心情去擦嘴角的食物残渣。

    秦奋忙替兄弟灭火：“邓叔，晓波其实这段时间进步挺大的，我辅导他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

    “是吗，晓波也能进步？”邓爸有点不敢相信，“能进步当然好，即使是乌龟爬，也比躺着装死好，我要谢谢你的帮助。”

    邓爸是真诚的想表达谢意，但因为领导的职业病，说话还是端着一两分架子。

    秦奋不在乎这些，顺滑地引到自己想要的话题。“邓叔，您太客气啦，其实我也想多帮晓波一些，就是数学不太好。”

    “数学不好，可以问小娅，她不是在帮晓波补数学嘛。”邓爸都没怎么细想就接下这个盘子，口气很豪爽。主要是虚荣心作祟，成绩极其优秀的女儿给人补习，想想脸上都有光的。

    “好的，谢谢邓叔！”秦奋站起身，夸张地冲邓爸一抱拳。

    邓爸拍拍秦奋的肩，哈哈一笑。

    邓晓波送父亲出门，走到宿舍大院门口，邓爸说：“你这个同桌人很不错，为人热情还勤奋好学，你多向人家学学。”

    邓晓波哦一声，心说有什么好学的，他瞒着你和姐谈恋爱呢，到时你知道别气炸就行。

    走到校门口，邓爸向右一拐，邓晓波看不明白。“爸，大门在这儿。”他指指左边。

    “我答应让你姐指点秦奋的数学，但你姐这人很骄傲，我不亲自说说，她肯定不答应。”

    “……”

    邓晓波看着父亲走向女生宿舍，无奈地摇摇头。

    “爸，这就是你说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第二天傍晚，邓小娅挎着书包来到203号宿舍。因为秦奋是被未来岳父大人认证过的好学生，可以请教邓小娅，吴明远、许广涛和邓晓波懂事地去操场打篮球。

    “大叔，你昨天给我爸说什么啦，他跑到宿舍找我，要我一定来辅导你数学，都不管我的伤刚好，哼！”

    “和未来的岳父大人随便聊了聊，可能我这人老实可靠吧，感动到他老人家了。”

    邓小娅嘻嘻一笑，伸手摸摸秦奋喉结。“大叔，请问‘老实’两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