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大家重视这次期中考试，考试成绩既有年级排名，也有联考总排名，大家有没有信心考出最好的自己？”

    周岩在讲台上做考前总动员，讲的意犹未尽，拿起粉笔打算在黑板上写点什么，转头却发现刚才的板书还在，正打算用黑板擦擦掉，毛娃毛建军一路小跑过来，拿过黑板擦，默默擦干净后，再默默回到座位。

    周岩赞赏地看毛娃一眼。自从秦奋答应调教后，毛娃瞬间从刁民转型为良民，擦黑板、发作业本这些琐事，比劳模还尽力。

    “刷刷刷”，周岩将粉笔横过来，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大字：“明天的梦想值得你今天去拼搏！”

    秦奋低声对邓晓波说：“老周又是打气，又是煲马尔克斯式鸡汤，难道这次期中考试比期末考试还重要？”

    很快，周岩接下来的演讲证明秦奋的猜测一点没错。

    这次期中考试是川省十三所省级重点中学首次联考，各学校可以借此摸排高一高二的潜力苗子，对高三则意义更为重大，此时新课基本结束，联考因为集中全省最强升学资源，相当于省模拟考试，明年各学校升清北、进重点线的情况，基本可以估摸个八九不离十。

    相比之下期末考试是全市常规性统考，出题人要考虑良江中学这种省级重点中学，还要顾及城关、县中和镇中梯级下降的教学水平，题目难度中庸，在良江中学老师眼里，参考意义不大。

    周岩打气完毕，罕见地没有拖堂，但下课铃响后，拖了秦奋和邓晓波的堂。

    他来到秦奋桌前，厚眼镜片背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往里坐坐。”周岩很不见外地对秦奋说，然后屁股压在秦奋让出的三分之一椅子面上，右胳膊搭在秦奋肩上。

    秦奋也放的开，左胳膊顺势搭在周岩肩上。两人公开勾肩搭背，把部分女生看傻了。

    “各科老师最近对秦奋很关照，他家是什么背景啊？”

    “什么家庭背景不知道，秦奋很积极倒是真的。”

    女生脑袋凑一块，带着嫉妒八卦。

    也难怪，秦奋这种成绩不算顶尖的学生，突然成为各科老师眼中的红人，在大家的惯性思维中，要么是家庭背景够硬，要么是马屁功夫了得，没人去想是人格魅力的原因。

    “上次你说的数学超100分，年级排名进前20，能做到吧？”周岩的手拍拍秦奋的肩。

    “周老师，你不是说数学90分就行，不用管年级排名吗？”秦奋眨眨眼。

    “吭吭……”，周岩咳嗽两声，“此时非彼时，我那时说的目标很不尊重你的努力程度，所以这次考试按你说的目标来。”

    秦奋陷入沉思中。他明白这次考试意义重大，估计学校给周岩压力，所以找他来要KPI了。

    但是KPI不能白给。

    “我努力冲一冲，只是……”

    见秦奋欲言又止，周岩倒是很爽快：“达到目标，下学期我许你一顶副班长乌纱帽。”

    “周老师，我当平头百姓上瘾了。”

    秦奋真的对班委职务不感兴趣，原来上大学时，院领导有意提拔他进学生会，他婉拒，有那精力不如多琢磨怎么赚钱实惠。

    “我有事比如请个长假什么的，你准我的假干脆点就行。”

    秦奋在为那一天做铺垫。

    周岩不知道他肚子里想什么，以为所谓的请假，就是农忙或婚丧嫁娶，肯定得一两天时间，农村学生这很正常吧。

    “没问题啊。”周岩站起身。

    他转头看看坐在座位上看书的邓晓波，突然觉得也需要关注一下。

    “邓晓波，你也得努力！”

    秦奋笑嘻嘻拍拍邓晓波的后脑勺。“学神的弟弟，想渣也渣不到哪儿去，考班里倒数第40名应该没问题。”

    周岩一愣，哈哈一笑走了。

    “倒数第40名是……靠，是正数第16名，我现在正数才第50名！”邓晓波发现自己被秦奋摆了一道。

    班级排名前进34名，等于踩着34个人的头顶爬上去，高二（5）班是文科班，55人中有35人是女生，前20名中女生有14人。

    众所周知，考试机器多出自女生，1991年的文科死记硬背的东西多，背东西又是女生强项。所以，邓晓波要和诸多优秀的女同学肉搏，其中难度，和让他与女人比拼打毛衣差不多。

    邓小娅真以为弟弟上进心如此强烈，拉着秦奋加大对弟弟的辅导强度，结果邓晓波很快跪下。

    “姐，秦哥，我不行了，我不是学习的料哇！”

    秦奋照邓晓波后背呼一巴掌。“不想顶班上生产线，又不愿意吃苦考大学，那你想干什么！”

    “秦哥，你将来发财了，我给你开车、当保镖。”

    “切，以后我招保安都要研究生学历起步的！”

    辅导过邓晓波后，邓小娅再辅导秦奋。

    邓晓波是各科全方位战五渣，秦奋只有数学差一些，邓小娅帮他理顺知识点、推导公式后，基础夯实，再带他练习典型题目。这些典型题目是邓小娅自己总结的所谓“母题”，一题做通，稍加变换，百题可解。

    邓小娅辅导秦奋时，秦奋要宿舍里的人都去打篮球，或去教室上自习，说是清除一切不安静分子。但邓小娅发现，他才是不安静分子。讲解题目时，秦奋非得抓住她的手才听的进去，稍有进步，就要她亲一下以示奖励。

    “大叔，你为什么老是看我，不看题！”

    “因为你比题好看呀。”

    “哎，你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呀，不然复习没有效果。”

    “这能怪我？你用美色考验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经受不住任何考验的！”

    气的邓小娅用小拳头捶他。

    最后，邓小娅拉着他到教室里学习，众目睽睽之下，秦奋终于做回正人君子。

    考前10天，紧张气氛愈加浓厚，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操场的篮球架安静下来，成为麻雀和喜鹊的乐园。

    晚十点自习结束后，值班老师需要去教室赶人。十点三十分熄灯铃响过后，好多宿舍亮起蜡烛、手电。十一点，值班老师会挨个敲门：“不要点蜡烛，小心火灾，赶快睡觉，明天早起！”

    如果谁不听话，老师会使劲踹门，直到门后的世界噗的一声，进入黑暗。

    203宿舍在值班老师敲门后，听话地灭掉所有光源，大家躺在铺位上，眼睛瞪的大大的。

    房间里的一切，慢慢在黑暗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寝室卧谈会开始了。

    既然神经因为学习紧张劳累一天，卧谈会的主题自然和学习无关。

    狗班长吴明远第一个发言。

    “晓波，我们的话题就事论事，你别激动。”

    邓晓波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以为会说自己，结果听吴明远说：“秦兄，你和小娅师姐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妈的，一个文科生，还是班长，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好好，”吴明远妥协道，“你是怎么追上小娅师姐的，张博文递了几年条子等于一个圈，你一两周就开花结果，教我们几招呗。”

    邓晓波本来把随身听耳塞塞到耳朵眼里，听吴明远如此说，悄悄的把耳塞扯下来。

    许广涛甚至鼓了一下掌。“秦兄，透露点经验呗，我学会了，女明星们不会打喷嚏了，也算你一桩功德。”

    秦奋的床板咯吱一声。

    “晓波，你还是个孩子，下面的内容少儿不宜，你乖乖把耳塞塞到耳朵里听音乐。”

    “哦，好的。”邓晓波老实照做。

    许广涛一听有料，跳下铺位，光着脚跑到门边，打开门侦察有没有老师偷听。

    “追女生嘛很简单，”秦奋头枕在胳膊上，“我们做个实验，老吴，你对广涛色披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卧槽，我说不出口。”吴明远的床板也咯吱一声。

    “我试试，”荷尔蒙爆棚的许广涛清清嗓子，“老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特么的，你闭嘴，老子恶心的想吐！”吴明远咆哮。

    “广涛，这时候你该干嘛？”

    “不冲老吴叫了！”

    “你对我说说刚才那句话。”

    “秦兄，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滚！”

    “……”

    秦奋适时点拨道：“所以追女生有个前提，人家喜欢你，不喜欢你，你只能收获‘滚’，连广涛这种爱情白痴都知道一个不行再换下一个，张博文不懂，以为死缠烂打解决一切问题。”

    吴明远似有所悟。“那怎么知道一个女生喜欢我？”

    秦奋咳嗽一声。“老吴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不过回答属于收费内容，需要充值一万元，所以大家先赚钱去吧。”

    “卧槽！”许广涛和吴明远骂一声，翻身睡觉。

    在203宿舍卧谈会结束时，407宿舍，张博文却辗转反侧。

    被撸掉班长职务后，张博文找到班主任王华清，要求独自承担大课间和下午放学后的值日活动。王华清以为他是将功赎罪，答应了他。

    实际上，张博文利用值日机会，趁教室无人，偷看邓小娅藏在桌洞里的诗集《七里香》，里面的批注或许能透露邓小娅不喜欢他而喜欢秦奋的答案。

    今天翻到邓小娅新写的批注，虽然仅是只言片语，却如一把把尖刀，刀刀戳在他心窝上。

    “好喜欢和他一起学习，虽然他很不老实。”

    妈的，“不老实”三个字想象空间巨大，不敢想，太伤人了。

    “希望我们一起考上好的大学，一起在校园里散步，即使默默无语，也胜千言万语。”

    “执子之手，与子相依，前世错付，今生相守。”

    错付，相守，什么意思？

    张博文瞪大眼睛，在宿舍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