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相卿被剥皮实草那天，京中有的是人去围观。

    洪武一朝，杀官是个极大的特色，动辄还几十上百，甚至场面最宏大的时候，有上千人一起杀的场景。

    老百姓对这种事情总是很好奇，也很爱看。

    只不过，愚民究竟是愚民，这些大字都不认识的百姓，甚至连官府文绉绉的判决都听不懂，聚在一起看个热闹，而后像是盲人摸象一般，茶余饭后胡乱闲谈。

    蓝斌自然不凑这个热闹，不仅他没有去，就连平时跟他玩的好的那几个人也没有去，府军前卫更是没去一个人旁观。

    徐四虎为了这件事还是磨了他一阵，但最终因为蓝斌的不许，也就老实的没有去凑热闹。

    蓝府之中，不良于行的王琏终于能下地活动了，棒伤初愈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新主人继续献计献策。

    蓝斌对他倒是还比较满意，之前离京的时候，因为蓝相卿的事情，他就憋着一口气。现在好了，碍眼的人整死了，他想要扶持的人也顺利上位。

    现如今，以府军前卫指挥同知衔署理指挥使的万福海对他可谓是感恩戴德，反正在短时间之内，肯定是指东不打西的。

    梦境之中，被这把利刃率先捅了一刀的恶感暂时消退，蓝斌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止一点。

    “你还真是个脑子不错的人。”蓝斌上下打量着王琏，眉眼间都写着满意，“我现在倒是有些同情吴仕通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猪脑子？连你这样的聪明人都用不好啊？”

    王琏微低着头，“良禽择秀木而栖，良臣择贤主而事，学生自然也不是不择食的。吴仕通那般草民莽夫，怎么能够和小公爷相比？”

    蓝斌摇摇头，“我看未必，你啊，是在汉言汉，在曹言曹。若到了我蓝家落得满门抄斩的时候，你还不定跟你的新主子怎么说我呢。”

    王琏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慌，他浅浅的一笑，“有学生在，断不至如此。所有挡在小公爷面前的卒子，皆会如蓝相卿一般，唯有粉身碎骨一途。”

    蓝斌倒是也不跟他计较这语言上的往来，而是说：“不管如何，起码你现在是我的人，这就足够了。不过，我们现在是要消停一些了。太子殿下已同我说，大概就是让我最近不要再找事的意思。”

    王琏点点头，“小公爷如今根基不稳，此番除掉一个蓝相卿，已经引人注目，也的确不适合再有大的动作。不过，小公爷在东宫当值，可适当亲近一下皇孙，以备不时之需。”

    “朱允熥？”蓝斌问了句，不屑的撇撇嘴，“他啊，要不是有先太子妃的余泽，怕是殿下早忍不了他了。小的时候就这么不讨人喜欢，等长大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王琏笑着摇头，“非也，尽管小公爷是三皇孙的亲眷，但站队嘛，血缘自然最是要紧，可也不是唯一。日后太子登基，三皇孙必不会被立为储君，我们又何必选择一个一定失败的人呢？”

    这样的答案，倒是让蓝斌很是意外。他是知道朱允熥登不上皇位的，朱元璋选择了朱允炆作为皇太孙即位。但这都归为他对于未来的了解，毕竟，现在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那个所谓的梦，大概率就是他真实活过的前世。重活一世，他对这件大事一直非常警惕。但王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蓝斌用探究的目光看向王琏，王琏也坦然对视，解释说：“自古外戚为祸的例子不少，三皇孙从身世上就已经落了下成。更何况，二皇孙看上去秉性纯良，三皇孙却偏向暴虐，对比起来，三皇孙自然不会是最佳的选择。再有就是我朝立嫡立长的宗法，凡立储立贤，必起争端，致使子孙厮杀比较，甚至刀兵相向。也只有立嫡立长，才是历朝历代长治求稳的传承秘诀。太子妃虽是继妃，但也是正室，所生之子自然是嫡孙。皇长孙早夭，二皇孙就既是嫡孙，又是长孙，没理由不被立储啊。”

    蓝斌深以为然，但又追问，“即便如此，二皇孙难道就会理会我的亲近了吗？若他不愿意，我岂不是就成了热脸贴上冷屁股了嘛。”

    王琏道：“这还不是事在人为嘛？更何况，二皇孙的优势在于母家无权，但劣势也在于此。他毫无根基，外无助力，即便将来得位也不会能够坐的稳江山。所以，若有小公爷主动投效，他多半是非但不会拒绝，反而会刻意拉拢的。”

    “这样啊……”蓝斌点点头，若有所思了片刻，才又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勉力去做。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先生。”

    “小公爷请讲。”

    蓝斌说：“设若太子即位，而我又没有明确的归附二皇孙，太子是否会为剪除二皇孙登基的障碍，而对我下杀手？”

    “这……”王琏凝眉细细思索一阵，而后摇了摇头，“若太子即位，应当并不会如此做！太子年轻，二皇孙尚幼，有了储君之尊，又何愁无东宫班底？即便常蓝两家绑在一起，也无法与满朝文武抗衡。更何况，到时慢慢剪除兵权即可，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小公爷应当并不陌生。”

    说到这里，他略一犹豫，看着蓝斌认真的目光，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若必要剪除蓝家，应当只有两种情况，其一，蓝家造反，当然，无论是国公爷，还是小公爷您，都绝不至于如此愚蠢。其二，就是太子意外出事了！若太子出事，则陛下必须以雷霆手段处理常蓝两家，为二皇孙扫清障碍，不至于出现兄弟相残、皇位争夺之事。除此二者，蓝家应当无忧。”

    蓝斌没有再追问了，目光透过窗子，看向空无一人的院落。却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王琏那满含着探究的目光。

    身为谋士，自然以料敌于先为上，但蓝斌心里藏着什么，又知道些什么，王琏却只知道一鳞半爪而已，这让他心中很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