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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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心小学

    在老家读了小学和中学,小学就是母亲工作多年的中心小学,在乡里教学最好。中学在镇上,初中读北校,高中读南校。

    小学的记忆很遥远,实际离老宅很近。出家门右边就有一条公路,小时候还是砂石路面。公路一头是属于乡里的常市集,我们叫街上,离家有二里地,另一头连着镇上,有八里地。小学就在家和街上的中间,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上学时我们和母亲一起走路,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有了自行车。

    由于很多同学都是母亲的学生,所以上小学时不会受人欺负,不过也没什么朋友,大家多对我们敬而远之。一二年级时上学放学,多数是跟着母亲走,有小朋友路上遇到,会把家里摘来的月季花给母亲,她便会插到我的头发上。可是我没有同学的长辫子,心里不喜欢戴花。

    我和姐姐小时候都不留长发,母亲忙奶奶不住一起,没人扎头发,长发洗起来也费事。每到秋天开学,在某次洗完澡后,被母亲拖过来,俩人一起一刀剪掉头发。母亲不光给我们剪,村里的邻居也来找她。除了剪刀,她还有一个剪发的工具,可以打薄头发,一刀剪只用剪刀不打薄,打薄的叫青年头。冬天剪成短发我们倒也轻松,早上起来自己随便梳两下便好,跳格子时满头大汗,抓过来洗脸顺便擦擦头发根。

    可我们心里都喜欢辫子。春天来了,头发渐渐长长,我们便不肯再剪短,而是悄悄留着。等啊等,到夏天放暑假前,终于可以扎起来两个短短地鸡爪辫。扎头发的橡皮筋扯头皮,我们找点花毛线绕上去。到暑假结束,就够得着扎一个短马尾。印象中我们俩从来没有编过长辫子,后来姐姐大了,会自己扎头发,一刀剪便剩下我一个。

    三年级开始,我总是尽量避开和母亲一起走,早上赶紧吃点饭提前出门,母亲要收拾碗筷,来得及就洗,来不及泡上水,中午放学回来洗。等中午下课,我不像同学那么匆忙赶回家,等父母到家得现做饭。一路慢慢走回家,再做点作业才能吃饭,赶紧吃完又得走回学校,不然就迟到了。很多次因为吃饭晚,上课迟到,悄悄溜进教室,讲课的老师万一有停顿,全班同学的眼光都会聚焦过来,那简直是受刑。要是早上迟到,同学们都出操去了操场,全校的学生都集中在操场上,班主任前面带队,忐忑中跟过去找到自己的班级。那时我总羡慕别的同学,回家就能吃饭,到校很早,好在老师都认识母亲,也不会为难我。

    我们三年级已经有了珠算课,不知道是不是中心校的拓展教学。有个很大的算盘挂在黑板上教课,那个数学老师还有点亲戚关系,把我叫到讲台前,站在一张凳子上,在算盘上计算加减乘除得数。好在家里也有算盘,父亲会珠算,我回家喜欢练习,课堂上老师夸我聪明。等九五年到了上海学过基础会计,就有一门是珠算证书的考级。虽然后来有计算器、电脑,算盘没有用到过,但运用珠算的紧迫感和一气呵成的流畅还是记忆深刻。

    五年级学校组织早自习,这时经常有全乡考试竞赛。我早早一个人跑去学校,外面有浓雾,教室里没有电灯很暗。有街上的同学带来蜡烛点起来,我们一起早读背唐诗。早自习结束后,老师检查前一天作业,同学悄悄问我恍然大悟怎么读,我也不认识,猜着说读半边吧,光然大语。走到后排的老师回头看看我,可能当成开玩笑,并没有指正。同学家里在街上做生意,比别人大方多了,我们成了朋友。她后来从小学升到乡里的初中,毕业后一直留在家乡。有一次父亲在乡医院做个小手术,我们仨去看望,出来时在街上吃点饭,发现竟然是她开的店。她仍然热情大方,已经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有了几个门面。我不禁告诉先生那个光然大语的故事。

    全乡考试时,老师和同学们都全神戒备。考场分AB卷,每人一张桌子,间隔一个空座。我早早做完卷子摊开来检查,监考老师是我们本校的老师,他走到我边上来低头看着,离开前指向一道选择题,我这才发现自己做错了。成绩出来后,我得了全乡第一,代表学校赢得荣誉。可一想起那道选择题,心里就有点惭愧。以后每当有人提起来那个全乡第一,总会有点心虚。当然全乡竞赛只有排名并没有奖品。

    现在想来作为基层的乡中心小学,是能够说明江苏作为教育大省的传统。学校的日常活动很多,除了各科竞赛,还有体育比赛,各科老师教学示范,教师职称评级,还会参加县级的教学实验。那不过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的确吹到了教育行业。虽然中心校的物质条件只在全乡中最好,和城镇学校不能相比,但从校长到老师到学生,大家都有争当第一的精神。校长不光开大会经常谈,对老师也常提要求,不达标的老师要下放去村小学。全乡的教导组也设在中心小学,每到学期结束老师就会有人员变动。

    父亲早早被调去村小学,他开始还是个中学老师,是家庭负担拖累了他。母亲并不是水平比父亲高,只是她教的一年级,常年保持全乡第一,语数两科平均分都能达到九十九分。她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提高学生成绩,课堂上教鞭是少不了的,学生挨打也是家常便饭,那时的家长也实行棍棒教育。碰到家庭困难逃学的学生,她一次次家访甚至把家里吃的穿的拿去。不管怎样,除了一次因为领导矛盾造成短暂的外调,她基本上在中心校工作到退休。

    在她退休前,中心小学已经翻盖了大部分教室,老师也新旧迭代,师范毕业生分配进校,配备两层楼的教师宿舍。校园规划整齐,操场宽广,新添更多的篮球架。马路对面又增设了中心幼儿园,和早期模样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甚至有母亲的学生、我们的同学也回来当了老师,直至领导。

    有了小学还不错的成绩,八四年暑假前,母亲送我去更大的镇中学参加入学考试,秋后我便离开了家,开始长期的住校读书生活。中心小学变成回忆,我在很多同学的留言册上写下过一段话,不过都已经不记得了。她们大都去街上的乡中学读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