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舟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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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幻影、逃避、不变的陈列

    姜彤回班级去换运动服了,下午有她的项目,她现在开始有点紧张了。紧紧握过来我的手,她的手汗津津的,其实姜彤只是一个纸老虎,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内心比谁都细腻。

    “莫要担心,不争名次只争一口气。”

    我给姜彤灌输鸡汤,但是无用。她紧张的程度在主席台要求跳高选手去报录处登记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我跟着班级啦啦队去到了跳高看席上,只见参赛队员身高都是清水的高于平常这个年纪的同学的。姜彤在场上迅速原地小跑起来,然后又开始拉伸。姜彤挑战的是一米五的杆,在她跳前助跑的时候我和她一并停了呼吸,在她翻越了跳杆的上面的同时大家的欢呼再一次爆发,鼓掌的闸口大开。

    姜彤此时捂着嘴朝着我飞奔过来,我们紧紧拥抱着,她的心跳混合着她的热量一并朝着我传递过来,一时间让我到达了某一处幻境。

    冰冷的心跳在病房显示屏上逐渐拉平,机器鸣叫的声音高亢嘹亮。围在床边的人群密不可分,里面的景象只能看到高高挂起的吊水瓶子,那里还有没打完的残液,多希望现实是一场招摇行骗。

    消毒水代替着嗅觉霸占自己周遭所有的气息,窗外是枝桠横生的梧桐树,中间巨大的分岔使得一边碍于墙体不得伸展另一边便过多地延伸。树叶在随风飘动,一点点打碎成注洒来的阳光,点点碎碎的阳光栖身于叶尖,随时随地有坠落的风险。

    沉默、抽泣、嚎啕大哭、男人的颤抖和女人的哭声交织,逐渐破开病房冷漠的茧。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眼睛视线逐步聚焦。眼前慢慢收拢,我眼中的震惊和哀莫被姜彤见了去,她脸上浮上惊慌,想来她是以为我生病了。

    我摇摇脑袋,惊喜的情绪重新一跃而上,我笑着恭喜姜彤,姜彤全然没有了自己成功的欣喜,代替惊喜的是担忧。

    “舟舟你……”

    我知道刚才眼前之景是假的,有可能是我的幻境,但是因何而来我不知道。“刚才居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什么?”姜彤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问我。

    “就是在病房里,众人围在一个病床边,男的颤抖女的落泪。不过我也不知道病床上是何人,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是什么电影里的情节吧,你有没有就是走到一个地方明明是第一次来但总觉得来过好几回了的感觉。”

    姜彤的神色不是很正经,并且她现在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了已经,频频扭头看正在计分排名次的裁判。我把她的头正过来,迫使和我对视。

    “有,所以这两个有什么联系吗?”

    “舟舟等一下,我好像进决赛了。”

    她挣脱了我的桎梏。

    前面裁判正在宣布进决赛的人选名字,姜彤的确进了决赛。不过决赛的跳杆是一米六,虽说只是上涨了十厘米但是难度骤增。

    “这个我可跳不过去,一米五我都好容易跳过去的。”姜彤跟我分析她的情况。

    “还没跳呢你就知道你不行?”

    “你等着看吧。”

    第二轮是跳高的决赛,前三名无疑都败于一米六的高度。姜彤是第四个上场的,眼看着就要跳过去的时候,没有抬高的小腿狠狠将杆子打落,而跳高过程中的受阻也让她很快滚到了地上的垫子上。

    姜彤利落地从垫子上站起来,摆着手看向我,像是证明她刚才的猜测是对的。

    “我就说吧,跳不过去,这个高度有点难。不过有个决赛参与奖,等一下看看是什么。”我翻开书包发现我买的那条抹茶白巧克力已经全部化掉了,软软的在包装里成了水。

    我遗憾地走到垃圾桶旁边,北方城市多种松柏,很少见梧桐。可能真的是不知何时看的电影情节吧,那是和自己身处的环境特征截然相反的地方。

    因为我觉得穿越于这个讲究科学的世界完全是怪谈,我能接受电视剧里或者小说里有这个情节。而且偶尔的感觉上的失常如果去看医生,我猜大抵会说学习压力过重产生了幻觉。

    “可惜了,巧克力化掉了。”我将巧克力的遗骸丢到垃圾桶里,实在不是我浪费,只是我真的有些对于腐烂掉或者形态改变过大的食物提振不了食欲。

    “这场运动会算是提前先结束了,现在就让我来仔细享受吧。”姜彤因为自己有项目所以在跳高结束之前偶尔会紧张一下,而有任务在身的人却放松不下来。

    时间推移过得很快,阳光周转一天后藏到人们越来越捕捉不到的地方。日月同辉一般,还没等太阳转下去,月亮便浅浅挂在太阳的对立面了,急迫地要代替太阳的位置。风骤凉,大家默契地都将自己的校服外套穿在身上了,那是唯一一个获取保存热源的条件。

    放学爸爸的车藏在庞乱的车群里,依旧按照惯例顺带着将姜彤捎回去。本来和凌鹤影就应该在校门挥手分别,但他在原地没动,有一种要目送我上车的架势。

    “你家住在哪里?我爸开车来了可以把你送回家。”我和凌鹤影已经很熟络了,我见他没人来接似乎是要自己回家,反正大抵住的地方不远,一脚油门的事情。

    “我家住得远。”没说到底要不要我送,我心里想着如若是朋友没说要不要那就是要,我拉开车门做出一副“请”的姿态,凌鹤影也没有多和我客气。

    “叔叔好。”凌鹤影先和我爸爸打了招呼。

    “你好啊,同学怎么称呼?”

    “叔叔,我叫凌鹤影。”

    爸爸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曲了一下,随即浮出一个笑容。

    “你爸爸是凌峰吗?”我没想到我爸爸认识他爸爸,我再一次感到城市果然是小。

    “是的。”

    “你爸爸和我是大学同学,当时你爸爸在学院里非常有才华的。才华凌峰凌人。”爸爸食指点着方向盘和凌鹤影忆往昔。

    先将姜彤送回了家,才想起来问凌鹤影家住哪。

    “我家住在半山。”

    “半山?那边离这里很远啊,你平时上学怎么办?”

    “我平时不住在这里,只不过今天我妈妈从国外回来大家一起去半山姥姥姥爷家吃聚餐。平时我上学一般会骑自行车,或者爸爸开车送我。不过今天比较特殊,我爸可能接我妈妈去了。”车上两人在你一句我一句接得很密地聊天,我独自望着窗外接替而过的街景。

    街灯亮起来后显得城市更温柔了,线条流畅地从眼前滑过,就像是流沙逝于掌心形成的轨迹,就像是火车疾驰过的光线在轨道上留下的残影,就像是花火一散留下的一隅残烬。我从车窗里看短暂停留在眼前的橱窗,彼此相隔多层阻碍。

    “你看什么呢?”爸爸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看我在发呆,刚才他们的对话我也全然没有参与,我像是游走在这个车内世界的边缘人又忽然被爸爸拽回来了。

    “在看那个店里的衣服。”

    “你喜欢?”店是婚纱影楼,橱窗处摆放着几个模特立台展示着几件很久没换过的婚纱。

    “不是,这几件婚纱去年的时候就在这展示了,到现在都没换。”

    长久无人说话,刚才二人的热火朝天已经全部消失了。

    凌鹤影率先打破这样的沉默,“这你也记得?”

    “不知道为什么就记住了,可能这条街我比较常走。”

    一段比较蜿蜒的柏油路,终于到了凌鹤影姥姥姥爷家,西式小洋房,不高但是外表看上去比较温馨,略微泛着橙黄的爬山虎蜿蜒在墙壁上,紫色牵牛花栽在窗外,花园里菜垄和花池各占一边,从外观看来这是极其热爱生活的一家人。

    阳光下一定会好看的要命……

    和凌鹤影道别,他跟我和爸爸表示了感谢便下车了,爸爸在倒车,凌鹤影逐渐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