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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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渡

    听到黎沉峰身体不太好的消息,黎将明扔下手头的事向朝思院快步赶去。

    屋中药味呛人,他压下不适之感走上前,轻声唤道:“伯父。”

    黎沉峰躺在床上,努力了许久才将眼皮撩开与他对视。

    “外面……如何了?”

    “各门各派皆如约而至,局面虽惊险却也顺利,帝沚带来了真的宝珠,她借其之力了结了逐梵,报了阿姊之仇。那宝珠……最终被风定云一剑劈开。”黎将明一字一句如实道。

    黎沉峰得到了想听的结果,欣慰地闭上眼,只是听到是叶止水用了宝珠的力量才得以控制局面,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帝沚不会在意黎家如何,亦不会在意你如何,将明,莫要再为自己假想敌人了。”黎沉峰说着一口血咳出来,他撑着黎将明的手坐起,指向一旁的桌案。

    黎将明顺着他的手瞧过去,最正中放着一本泛黄陈旧的札记。

    “是绝春宴上帝沚扔给我的。我从前不让你们看,何尝不是被迷了心。”黎沉峰每说一个字,气便短上几分,他重重叹息道:“拿去吧,你看看,叫你的兄弟姐妹们都看看。”

    “叔父……”黎将明抬手欲扶住他,可被黎沉峰拂袖躲开。

    “若无萧独在叶止水身边,帝家那两人怎会出手相助。他日,若萧独肯回家来,你千万好好待他。与萧独为敌,便是与帝家为敌。”

    “是。将明谨记。”

    黎沉峰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缓缓闭目。

    “送家主。”察觉到消散的气息,黎将明跪地抱拳,沉声道。

    “送家主。”黎家众人随之说着,跟着跪伏下去。

    钟声响了三十三声,为这第三十三任家主致哀。

    黎萧独在山门石阶下勒马,听着绵延不绝的钟声,翻身下马静立许久。

    他一路行至灵堂,见黎将明着了素缟,握着那本手札,正站在新置的牌位面前。

    听到木门吱呀声,他缓缓抬眸。

    “叔父和我说了许多,还给了我这个。他说我们不如你活的通透。”

    黎将明回身,对上黎萧独复杂哀伤的神情,一字一句道:“长兄。我会给你和黎家一个交代。”

    此情此景,黎萧独也不想再怨他什么,他只是作为长兄对他嘱托道:“为救黎家豁出性命的是帝暄与叶轻风,这份恩情,该记着。”

    冬日的风寒凉,穿透木窗直往人骨缝中钻。两人颇为默契地静立在屋中,许久无言。

    一艘双层远航船,通身以红木所制,涂以防水的漆料,正破开洋流向大海深处行驶。

    叶止水站在甲板之上,被海风一吹,方觉得有些清醒。

    不知怎地被风定云拽着付了买船的钱,又雇了舵手侍女十余人,踏上了这次旅途。甚至未曾招呼阿檀和黎萧独。

    她揉了揉额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回眸。

    “是否也该解释一下。”

    风定云脸上笑意不减,听她问出这话来半分疑惑之色也无。

    他极为自然地道:“解释什么?”

    叶止水也知自己着了他的道,细了眉目显露些许怒意。

    风定云走到她身旁站定,“你答应我的事,不会都忘了……”

    “捡有用的说,这是去哪,做什么?”叶止水道。

    他被打断倒也不恼,温声道:“去找隐居的海外神医,救你的命。”

    叶止水一愣,“神医?”

    风定云点了点头,郑重道:“天外山从前的医部之首曾留下许多书和手记,我从其中翻到的,此人通晓古今天下药毒,必死之人亦可在其手中续命,名符夷。”

    叶止水听着,渐渐蹙眉。自古凡有绝技者皆性情孤僻古怪,从他居住之所也能窥得一二。只希望他能不要过于为难他们才好。

    见她听进去了,风定云收了笑意站在一旁。

    有人迈着急切的脚步走近,对二人道:“姑娘,公子,前方浪大,站在此处恐打湿衣裳,快回舱中避一避吧。”

    两人闻言回身,道了声好后离开甲板。

    屋中陈设一应俱全,满船家具皆以红木所制,上铺着丝绸软垫,熏了雪松之香。

    风定云走到一旁将青剑拿起,“黎萧独让我将青华一并带着。老家主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他想回去瞧瞧。”

    航船驶入风暴,船身开始晃动。不知是风浪还是未消散的酒意惹得她有些发晕。

    叶止水闻言看过去,随意点了点头。

    船行几日,终于到了这座孤岛。

    岛屿不大,其上植被茂盛,草木葱茏,风定云一路走在前面,以断鸿剑拨开杂草,叶止水紧随其后。

    又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在拨开一处一人多高的藤蔓后,见到了有人生活的迹象。

    面前小院不过三四间屋子,树下石桌堆满了不同的药材,有的正在晾晒,有的则新鲜着应是刚刚摘下。

    一人身着布衣,正对着面前的几种药材出神。

    两人对视一眼,风定云开口道:“敢问阁下可是符神医?”

    符夷微愣,自药材中抬眼,看见他手中的剑后神色突变,“你与川陇是何关系?”

    风定云一愣,未曾想这神医还与师父相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事情便会好办许多,于是他并未隐瞒,“正是家师。”

    哪想那符夷冷哼一声,说着便要送客,“我不会为天外山之人治病的。”

    风定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忙道:“阿沚她是无辜的,她非天外山之人,且这蛊毒如今放眼四海只有神医可解,还请神医千万出手相救。”

    见符夷没有停步的意思,他又上前一步,屈膝跪下抱拳道:“不知神医与家师间有何纠葛,定云亦不好替家师做主。神医若肯出手,他日若有所托,定云万死不辞。”

    符夷闻言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万死不辞?”

    风定云语气郑重不似玩笑,“是,万死不辞。”

    叶止水颇有些动容,同时也担心这神医真的要他做什么豁出性命的事。她侧目看向风定云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

    符夷盯了他半晌才道:“替我去朝陵公主府中取一样东西。若能取来,我便替她解这个蛊毒。”

    见有转机,风定云忙道:“是何物?”

    “是一盏花灯。”他说着,抬眼望向遥远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