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对当下的局势怎么看？”纪承安没有回答莫士林的话，反倒是问起了他对眼前事情的看法。

    “能怎么看，下官虽愚钝，可也看得出来这事和上面的位置大有关联，这分明是有人在拱火。”

    莫士林顿了顿又说道：“可下官不明白把小太爷您卷进去是什么意思，这实非明知之举啊，要知道老太公的名声可是早就上达天听，事关圣上的颜面，这动了老太公和小太爷，龙颜大怒的后果可非同凡响，士林中又最忌讳这种对博望名宿不敬的违德之事，这一杆子打下来便直接断了争位之路啊。”

    果然，这些官场上的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大问题小细节都能看的出来。

    “如果这事是一下要断三位的念想呢，不仅要断三位的念想，还要斩断这三位的羽翼和根基呢？”纪承安现在已经彻底明了这事的因果了，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这人的心机可不是一般的深沉阴毒。

    “这怎么可能？这事怎么也扯不出三位贵人啊？”莫士林听到纪承安的话，差点没有坐稳。

    “首先，我半个时辰前遇到袭击，而袭击我的人是军中的探子，而且还动用了破阵弩这等军中杀器，其次那些名义上是西北莽龙卫的精骑却没有人和人联络，而是直接去了望川坡，而这时玉夫人和越山剑派又恰巧发生了冲突，并且玉夫人还受了伤，至于为什么我会说是三方人，就是玉夫人为一方，越山剑派为一方，那精骑自然代表另一方了。”

    纪承安此时都不得不佩服这做局的人，老谋深算到骨子里了。

    如果不是自己还不算蠢，大皇子一方在西北的军权不仅没有了，木将军甚至会被处死。

    二皇子不仅在会林郡和天华郡的势力会被绞干净，还要背上一个御下不严，质疑数代圣上亲封寿臣的大不敬之罪。

    三皇子也背上了构结江湖势力的名声，只是三皇子那边还差点意思，这一下还至于让三皇在会林郡的人有太大的损失，至于构结江湖的名声可大可小，毕竟这里面的关系太牵强了点。

    但是越山剑派这下是真的要伤筋动骨，不管怎么样，这玉夫人是身负朝庭的七品敕命，和知县一个品级，现在伤了她，在有心人的造势之下，无视朝庭律法和造反可是没有区别的，不过做为楚阳最强大门派之一，想来他们也有不小的关系网，虽然不会真的伤筋动骨，可这事还是会让他们沉静一段时日。

    “什么，袭击小太爷的是军中的探子，还动用了破阵弩这等大杀器？”这下莫士林是彻底坐不住了，军中的探子袭杀地方名宿，还动用了军中杀器，这无疑于造反啊。

    “小太爷可知这些人是哪部军中的人？”莫士林度着步子在公堂上不断的走动，两只手微微颤抖。

    “正如大人所说，在下都没有出过这望川镇，更无从谈起知道这军中各部的差异了，何以知晓这些人的身份，就连他们是探子的事，也是交手后，木家寨军中的晚辈分辨出来后告诉在下的。”纪承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那些贼人的尸首，在下到是命人运了回来，此时就在前院。”

    “啊，贼人的尸首都运回来了，那快走，去看看，哪部军中的人如此大胆。”

    莫士林也不等纪承安，率先急步走了出去，连官帽也没来的及戴。

    前院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三十五具尸首，血液淌了一场，整个知镇衙门前院腥气扑鼻。

    “唔……”

    刚来到前院，莫士林差就被这熏的让人睁不开眼的血腥味刺激的吐了出来。

    看到如此多的尸首，他已经绝望了，看到纪承安完好的和自己说话，以为就三五个贼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现在的眼前是铺了一地的贼人尸首，加上之前有差役告诉他还有落网之鱼在逃，显然袭杀小太爷的人不在少数，这可是承平已久的望川镇啊，还是在望川镇袭杀望川镇最德高望重的人，难怪现在望川镇的人已经群情激愤到操家伙的地步了。

    “小太爷、知镇大人，这些人身上没有特征能证明他们来自哪部，除了手弩和腰刀外，身上的衣物甲衣并不是军中常备之物。”看到纪承安和莫士林到了院子里，木山奎上前禀报道。

    纪承安进公堂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让他们利用这个机会把这杀手身上的证物全部藏起来。

    莫士林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上前几步以袖口掩鼻，拈着两根手指，不断的翻看那些杀手的衣物和物品，越翻越心惊，越看越绝望。

    两盏茶后，莫士林面若死灰的抬起头，看着纪承安，道：“小太爷，这些人是有半数是郡城的镇军精骑，上月中有几人曾奉郡尉大人之令，清剿从天华郡过界的山匪流寇，另一部分皮肤粗糙，手掌等处还有干裂过的伤口，应该久经风沙和暴晒，可能……可能是西北那边的军士……”

    这些情况纪承安在进入公堂前就已经知道了，和他猜测的一样，只是没有想到，其中有一部分竟然是会林郡的镇军，看样子对付三皇子的手段就在这镇军身上。

    不同于镇军府是军管一体，最高的督护即是军队的最高将领，也是最高的政务官员。

    而郡、县一级中，郡守、知县是最高官员，郡尉只是佐官里最高级别的官员，同时也是当地镇军的最高将领，而这种剿灭山匪和流寇的事宜，没有郡守的首肯擅自调兵和造反无异。

    现在会林郡在外剿灭山匪流寇的镇军竟然参与了刺杀，还是刺杀能上达天听的博望之人，郡守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这个理由足以让有心人把郡守拉下马。

    就如同天华郡剿匪不成，让山匪化为流寇，流窜到会林郡期间，所过之处便会乱杀无故，致使天华郡、会林郡许多士绅名宿被流寇残杀，天华郡二皇子一系的官员肯定难逃干系。

    对方如此算计，这些被杀的士绅里肯定还有背景不浅的人，除了这些手段外，官场常用的手段也不会落下，双管其下之下这两郡的官员会迎来大规模的洗牌。

    想到这，纪承安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忽视了最重要的事情，对身侧一名吏员小声说了两句后，那吏员便匆匆离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名吏员跟在颜少卿的身后急步而来。

    “知镇大人，小太爷。”

    颜少聊虽然已经得到消息，可看到眼前院子里铺满的尸体，还有纪承安身后甲兵齐整的木家汉子还是脸色一拧，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超出他最坏的预测了，加上玉夫人被伤一事，这事估计已经被监察使上报之朝庭各部了吧。

    “小太爷急冲冲的找下官有何事？”

    颜少聊这会没有在理知镇莫士林，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自己虽然吏都算不上，可也并非望川镇本地人，若能得小太爷的帮助，说不定啥事也没有，继续做这个逍遥自在的捕头。

    “不知颜捕头手里有没有上月天华、会林两郡被流寇所杀士绅的案卷，特别是他们的遗失的财物名册？”

    纪承安心里的一张大网的脉络已经非常清晰，可还缺一个重要的节点，将这张网连起来，如果这个节点能吻合自己的猜想，这事他便能理个八九不离十，特别是在承理智那完美的分析之下。

    “这些士绅家被劫掠的多为财物、兵器和药材，不知道小太爷何此一问？”颜少卿想了想，问道。

    “兵器？这些流寇劫掠兵器作什么？”其他两样纪承安到是心里有预计，特别是最后一样正是他想知道的，可这兵器就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

    “都是些成名兵匠所铸的兵器，听说有一口长剑还是名剑谱上的神剑，对了，说到兵器，好多士绅家里还被抢走很多名贵的金属。”颜少卿虽然一直在望川镇混日子，手段能力并不弱。

    “所抢的药材都是什么级别的？”纪承安知道很多乡下的士绅员外爷都有收集名贵药材的习惯，一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另一个便是送礼或笼络江湖侠客之用。

    “多是老药，甚至还有灵药。”颜少卿的心里开始明白小太爷问这些话的意思了。

    听到心中想要的答案后，纪承安心里那张大网上空缺的最后一个节点也填上了。

    纪承安通过这张已经完善的大网，已经确定了此事中最主要的三方参与者，剩下的参与者多是想借此混水摸鱼的投机之辈。

    这三方人中，有一方人知晓另两方人的存在，这方人在借势而为，因势利导，暗中牵线搭桥隐藏自己的同时，为自己谋取利益。

    第一方和在暗地里黑吃黑的另一方可算做一方人，第一方也就是算计望川镇的人，而黑吃黑的这一方人肯定是望川镇里的，但是来望川镇的时间应该不长，他们对镇里其他人并不了解，应该和颜少卿是认识的，并且知晓他的性情，才会让他成为那个报信之人。

    至于被黑吃黑的第一方，正是此事中被各方势力拱到明面上的一方，也就是纪承安昨日和余程风推测出来的江湖布局人，被当成锄头鸟的一方，同时，也是整件事的引发者，而且这一方人在朝庭里的关系也不弱，要不然不可能暗中引导这玉夫人来望川镇，可能朝堂里站着的人中就有他们的同盟。

    此中有一点纪承安还是想不明白，就是这望川镇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一方人惦记的，费这么大的心思让玉夫人从京城到这里来养老，为什么不直接安排人到望川镇来呢？

    这一方的人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所做所为全是为了武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太明确了，不管是利用玉夫人回乡这件事，还是暗地里引导这些山匪流寇劫掠之事，无一例外全是奔着兵器灵药去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了个黑吃黑，把果给摘了，这可能是他们没有想到，也真正的布局之人没有想到的，而且算计越山剑派的人便是这一方。

    第二方人是最明确的，就是为了云台上的那张椅子，这一方是在知道第一方的目的后，借机想算计大皇子和二皇子，这方人是朝堂里的人无疑，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大员，至少是三公九卿这个级别的才有能力布置出这一局，并且身后还有其他皇子的首肯。

    第三方才是这件事里最隐秘的一方，也是这件事的真正布局者，这方应该早就知道有人要算计望川镇，才会因势利导，利用玉夫人这件事，把另外几方牵扯进来布下了这场大局，更是将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三位皇子全部拉下水。

    这位至少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的表现出对自己这一家的恶意，也没有表现出对望川镇的恶意。

    之所以纪承安这样想，还是这次对于自己的刺杀太无力了点。

    统设全局的人能把这些势力拉进来，不可能不把自己身边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从那群杀手的表现可以看出，实力并不怎么样，几十号人，不仅有手弩，还有破阵弩这样的杀器，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组合，连十九名木家汉子的军阵都无法突破，和走过场差不多。

    而且这些人还是军中的探子，探子的实力怎么会软脚虾一样，如果这就是军中探子的实力，楚阳也不会在这强环视的世界存在数百年之久，要知道探子和哨骑可是大军的眼睛、鼻子。

    这可不像一个能布下如此大局之人该有的失误，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死，或者是自己现在还不能死，现在死了对他后面的计划有影响。

    最后这一方牵线搭桥的人是肯定朝堂上的，而且地位应该也是三公九卿这个级别，甚至可能更高，但目的很明显不是云台上的那张椅子，也不是那些对武道有增益的资源，这也是纪承安最疑惑的地方，布下这么大的局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