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十字与炼金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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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湖之彼岸

    吾父保佑。教宗自尖拱顶窗下望,看着院子里的老梨树枝头上冒出的嫩绿新芽,神情闲适地为自己沏一杯清茶。他近来好运连连,如今已是毋庸置疑。

    据往来不绝的信使和密探们的带来的消息,他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甚至有不少是意外之喜:在他的煽动,以及法莱克国王的号召下,西境诸侯们群情激愤,纷纷宣誓要加入远征军,以讨伐背信弃义的战神信徒,夺回圣城。

    诺蒙三大王国最先应召,并承诺来年春天将发兵;不列隆尼亚在他的斡旋下,也同意了派遣军队,且在法莱克王国的拥戴下,亨利国王也将作为诸军统帅御驾亲征,这无人提出异议,因为法莱克行将随军征战的国王是位阅历尚浅的年轻人——查理曼三世已宣布逊位,王太子菲利普将于新年元日登基,并迎娶不列隆尼亚公主莉莉艾,作为两国重归于好,正式结盟的标志。

    卡斯蒂利亚帝国如他所想,无力派遣军队,只因最近密探传来消息说魔大陆上的群魔之国又有异动,唯恐生变,但卡斯蒂利亚女王却慷慨地表示会在粮草方面支援远征军,这让教宗倍感欣喜。

    而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来自腓特烈二世的一封信,信中公开表示神圣帝国愿意大开驿道,且不对远征军收税,任其自由通行,不过在帝国境内得遵守帝国的法律。

    这让教宗又省下了不少心力,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远征军乘船渡过冥古海到了短笛半岛后,在藉由天海廷城掌管的航道抵达诸侯们不约而同选择的集结地——希斯廷帝都罗穆坦戈。这既费时也费力,而且还有难以估量的风险——魔神信众随时有可能跨海而来,那时首当其冲就不再是卡斯蒂利亚的守卫者,而是毫无防备的远征军战士了。

    如今,腓特烈和古斯塔夫的让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一问题,又无需支付任何代价,怎能让他不欣喜若狂?

    当然,他也清楚腓特烈心里那点小算盘——眼下发起东征可说是西境七国民心所向,如果公开表示反对,那神圣帝国境内因皇帝渐渐老去而开始摩拳擦掌的几位大公,可就有了出兵伐上的借口,那样一来,腓特烈二世的皇位未必坐得稳,而现在做出的让步,虽未免显得气量太小(与亨利二世相比),但也无可指摘。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在圣地中挣扎的父神的子民们,他的同胞们,终会得到拯救。

    来年春天。是啊,春天是个好季节,这是绝望退去,希望萌芽的季节。教宗下楼步入庭院中,来到老树前,仰首凝望着那脆弱而美丽的新芽,细致入微地观察其中在明媚的光下,每一道若隐若现的生命的脉络。

    静默,伴着新生。

    ※※※

    就在决斗之事将雅眠镇搅得满城风雨的时候,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尚在心里回味昨夜从一名男孩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滋味。

    夏尔出神地凝视着依旧在水面上漂浮而毫无动静的浮标,就连钓竿也没使出多少力气握紧,只顾着回想那羞耻又无奈的初次经历。

    不知是否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夏尔自认为始终将她当作姐姐)的缘故,他初次上阵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不过事前朱利安曾对他说过诸如此类的事并不少见,并留了张纸条嘱咐他务必调整好心态过后再度上阵。

    也是到了第二次,夏尔才总算是把握了顽强抵抗的要诀。

    浮标瞬间左右游移不定,荡漾起一阵阵涟漪。一股巨力直接拖曳着钓竿,将之从夏尔手中夺下,拽入水中,激起朵朵浪花,尽数往夏尔身上招呼。

    一丝冰凉让夏尔回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这才惊叫起来。

    他旁边的艾蕾塔见了不免展颜一笑。“又在想昨天晚上的事吗?小色鬼,居然连父神都忍不住对你小施惩戒了呢。”

    这称呼让一度自以为已是一位男人的夏尔顿时变回了那个在艾蕾塔面前有些唯唯诺诺的少年。

    为掩饰脸颊的红晕,夏尔急忙走入湖中,试图打捞自己的钓竿,但忙活了半天也一无所获,只得继续深入,最终在湖中央找着了,顺带提起一条被吊钩勾住的小鱼,也算是稍稍抚慰了少年的心绪。

    当他浑身湿透地走上岸时,艾蕾塔递给他一件备用的上衫。夏尔褪去上衫,裸露出清瘦、白皙却显得结实而极有力量感的身材,背上还有几道尚未完全消去痕迹的疤痕。

    艾蕾塔有些心疼地抚摸过少年的伤疤,轻声说:“以后,要多爱惜自己才行。”

    夏尔从来对这类伤痕不以为然,只是见到了艾蕾塔黯然神伤的模样,难免心里多了分不忍。“放心,以后就不会有人能伤到我了。”夏尔快速穿好衣服,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一个吻。

    而她,也回以热恋中的女人独有的深吻。

    感受着怀中佳人的温暖,夏尔在心里暗下决心。“不会有人能伤到我的,已经不需要在隐藏我的剑术了。”他想着。

    ※※※

    朱利安装扮成一个平平无奇的邋遢酒客,混进酒馆里与一众人放肆举杯畅饮。这样的人在街上有一打,少有人能记得清所有人。

    他尽情地大放厥词,挑动所有人的赌博心理,他相信以他们那极尽浮夸之能的嘴会将谣言传遍大街小巷,诸如“剑圣本人会来观战”、“公主殿下会来观战”、“王太子殿下会来观战”之类的消息,好把气氛弄得再火热些,越是如此,人们就越会疯狂地选择孤注一掷。

    “是剑圣杜尔特!”忽然有人指着外边的街道上的一个人大喊道。

    “那我还是教宗呢!”朱利安习惯性地无所顾忌地讥讽道。

    此言一出,一道凛冽的威压顿时如狂潮般汹涌而至,让朱利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把喝下去的酒水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旁边的几人忙得退开,满脸嫌恶。

    不会吧。朱利安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还真来了啊。

    “谁是教宗?”一个身高八尺,气宇不凡的中年男人拨开门前的帷幔,矮下脑袋走进酒馆,金色的眸子如利剑般环顾四周,与之相对的所有人都齐齐缩起脑袋。“谁是教宗?”他又重复了一遍。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在正中央的朱利安身上。

    “好吧,我开玩笑的。”朱利安强压着嘴角的抽搐,接着,又是一阵倒胃,一股酸意涌上他的喉头。

    “我是说,我是教宗——这是开玩笑的。”

    锋利的长剑从装点着炫目金银的鞘中弹出,发出蜂鸣般的震动声响,在阳光下闪动着明晃晃的森冷寒光。

    福莱弥希看着这柄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喃喃自语。“我会赌上我的一切,等着吧,夏尔·罗兰——叛国贼的后人!”

    在林木阴影中,他望着那正在浩渺烟波的彼岸,与恋人在水边嬉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