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抹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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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泥脚印

    秋天的雨,像断了肠子,一连十几天,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上学的路上,同学们头顶“雨披”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走着,泥泞的路,一不小心就会被滑倒,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农村娃”,最担心的莫过于滑倒时书包连同人一起掉进泥潭,大开口的帆布书包,一但摔倒,后果可想而知,原本就破旧的布鞋,始终不能抵御这“该杀”的雨季,但天公不作美,连阴雨一直下着。

    放学后的文生,脱掉身上用“尿素袋”做的“雨披”,不停地抖落着雨水,沾满泥巴的布鞋,时常会陷进泥里,无法自拔,虽然连拖带拽的总算“拖”了回来,但已是“面目全非”,脱下鞋,他一遍遍地用铲刀铲着,厚厚的泥巴甩了一地,被雨水泡胀的脚,白嫩白嫩,妈妈却一个劲地埋怨着:“走路不长眼,不知道往干处走,好好的一双布鞋,硬是让你给跷坏了”,文生委屈的,一个劲的抽搐着,他多么希望有双雨鞋,一双能抵御这个梅雨季节的鞋子,就这样,他守着妈妈,一直哼哼唧唧,直到妈妈许诺,答应过几天卖完猪,就给他买一双雨鞋,这时他才由哭变笑,他期盼着,镇上收猪的消息。

    或许是老天的眷顾,雨刚转晴,邻村的南东队就来了一个收猪的车,不仅上门收,而且比平时收价高了2毛,这还是文生在做课间操的时候听邻村的同学讲的最新消息。

    下课钟刚响,老师还在收拾讲台的教材,文生已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只等着喊那声“老师再见”。

    放学的路上,虽然有些湿滑,但对于文生而言,还是成功的躲过一个个水坑,一路小跑,没进院子,他便开始大喊“妈妈,南东队有人收猪了”,喘着粗气他有气无力,可未曾有人应答,正当他纳闷时,从后院突然传来大人们的吵闹声和猪的吼叫声,没有多想,他直奔后院,一群人此刻已帮着妈妈装车,哥哥正费劲地双手压着车辕,几个邻居用力的抬着,唯恐这家伙逃脱,看来,邻村收猪的消息已不胫而走。

    在交完猪后,妈妈没有食言,带我去了公社唯一的一家综合商店,经过多次试穿,文生拥有了他第一双雨鞋,而且通过这次买鞋,他第一次知道了他的鞋码,那天,他感觉他是最幸福的一个人,至少在全村。

    说也奇怪,自从他拥有了那双雨鞋之后,老天象是在与他“作对”,好长时间没有下雨。

    直到有一天的早晨,他迷迷糊糊就听到外面房檐上的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坠在地上,又飞到空中。他顾不上多想,也未敢点灯,蹑手蹑脚地摸出了“雨披”,拽出了装在盒子里的雨鞋,取掉鞋里填充的一大团麻纸,小心的穿上,然后拉开门栓,推门而出。有了这双雨鞋,他再也不用顺着房檐,贴着边墙,迈着“猫步”,院子的中央留下了他深深的泥脚印。

    放学后,文生刚进村口,便听见院子里传出了刺耳的吵闹声,老远他就听到“四妈”那粗鲁的叫骂声,与之对抗的是自己的妈妈,两个人的叫骂声引来一帮“长嘴舌”,站在院子对门的屋檐下评说者,俨然一副“看热闹的不怕事小”。踏进大院的文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顾不上那么多,径直沿着院子的泥坑走了进去,还没等他弄清原由,“四妈”的叫骂声再次升级“好好的院子,硬是给踏成大坑小窖,孩子不懂事,大人难道不懂事,真是缺教养的东西”,此时的他,才隐约听懂事件的原由,站在院子中间,他进退两难,如果前进,那是在有意“挑衅”,如果后退,那分明是“认怂”,在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最终迈开双腿,径直走了进去,毕竟通过这段泥院,后面才是他的家。雨还在继续,叫骂声仍在继续,直到“四爸”回家,这场“舌战”才算平息。

    那天中午,文生没有吃饭,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妈妈根本就没有做饭。探出头,顺着屋檐,他本想去找“四妈”解释一番,道个歉,但路过门口,他还是打消了念头,“四爸”贴着墙根,用一把铁铣在费力的抹着院子中央的“泥脚印”,那天上学,虽然雨仍在继续,文生还是贴着屋檐快速通过。

    这件事虽然已过去了多年,但每次回想起“泥脚印”,文生始终不能原谅自己,那是童年的无知,还是欣喜之后的悲哀,但每每看到那双补满疤痕的雨鞋,心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