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下，房间里的四个人在专心搓麻。

    对大摩而言，林岭喃和林岭栋不过是暂时借助在九龙城寨，本质上他们还是港岛仔那边朋友的小弟，搓麻将这种核心阶层的娱乐活动，一般都不叫他们两个。

    好吃好喝地伺候，风头一过送走，就是他们对待客军的方式。也就是自己的养女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书呆子有点兴趣，否则大摩甚至不会让他们自由出入这幢屋子。

    “带了新人来啊？拜我的码头？”大摩没有回头，听脚步声就听出来人不止两个。

    林岭栋快步走过去，为大摩点上了新烟，笑容温和的开口介绍了欧阳志仁和林嘉良的身份。

    “原来是林大导演。”大摩朝着林嘉良微微点头示意：“你的《北地胭脂》和《七十二家房客》我都看了，真是拍出了咱们港岛人自己的好电影！”

    九龙城寨现在是没有正规的电影院线的，帮派大佬们如果想看电影，还能去外面体验一下，或者是将电影录像带复制一份回来观赏，而城寨里的普通人，就没有这么多的手段去娱乐了。

    林嘉良的这两部电影，都走了上山下乡的路子，九龙的业务员甚至将生意坐进了九龙城寨。在城寨里几位大佬的支持下，在九龙城寨里放映了两部电影。以九龙城寨的人口密度，即使票价较平时打了骨折，依然还是大赚了一笔。

    对于给他们带来了快乐的林嘉良，大家的初始好感度还是很高的，与旁边司徒志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摩看向司徒志仁的眼神有些凌厉：“司徒sir，请问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别紧张，协助调查而已。”司徒志仁语气随意的说道，“我想请教一下你关于九龙城寨里一些老板的细节问题，你要是同意，我们就细聊，不同意，那我们就谈谈能让你同意的条件。”

    “司徒sir，，我……”大摩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建议你们省省力气，你们那么多线人撒进九龙城寨，哪个大佬不明白你们要对这里下手？”

    “为什么还会让你们的线人自由进入呢？”

    司徒志仁无所谓道：“没有任何一次行动是毫发无损的，只要港岛的治安在变得更好，他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林嘉良有些诧异，虽然他知道那个时期的港岛警局根本没有重视过线人的生命安全，但也没想到居然轻视到了这个程度，一位高级警司能当着大家的面脱口而出。

    大摩也是吓了一跳，在他的朴素江湖生活学中，似乎只有烂仔才会这般看贱自己的生命，没想到警局做起大事来也是这么不拘一格。

    大摩站起身，从麻将桌上离开，坐到了司徒志仁的对面，抽出一支香烟，敬了过去。司徒志仁接过后，两人点燃香烟，齐齐吐了一个烟圈后，开口道：“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别急嘛，”司徒志仁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谈谈条件喽，你在这里做鸡头，也不少年了吧，加在一起能落袋多少？”

    “现在还缩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手下不过几十号兄弟，难道你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在九龙城寨话事？”

    “我十七岁时，第一次去海边接人，那是我第一次发现，生活比江湖还要残酷。”大摩抽了口烟，慢慢开口道。

    “那是一条小渔船，可船上硬是挤了几十个人，从东南亚出发一路漂到港岛。这种船一般都经不起风浪，再加上港岛入境处的巡查，短短的路途，这艘船愣是在海上漂了快一个星期才靠岸。”

    “我照着接人名单一个个比对，发现甚至还有十几个人不见了踪影，当时带我的大哥告诉我一句话。”

    “别问，只管这些活着的人。或许那些或者的人被风浪吹下了船，又或许有人看上了他们的财产。总而言之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甚至我们混帮派的烂在，被人砍到扑街，大家也会在关二爷面前摆上这位兄弟的牌位，集体为他烧上一炷香。”

    林嘉良听到这里也是有些沉默，70年代港岛开始步入黄金时代，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出现了第二次“移民”热潮，这些到来的“新港岛人”用他们的汗水、财富、技能点亮了东方之珠，只是在这光亮的背后，有着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阴影。

    “后来来了九龙城寨，看到威风凛凛的一方大哥，被人当街打死，原因只是他们几个人初来乍到，需要立威。有时候我就想，钱挣多少算多呀？只要还能好好生活着，那就是阿弥陀佛喽！”

    司徒志仁微微摇头。

    “我二十几岁时，还在做着普通干警，后来平步青云，你觉得是靠什么呢？我没有像你们经常接触的吕乐那几个一样收黑钱，干脏事。”

    “我是做正经生意，和一个英国佬合伙炒股。他带着我出入各种宴会，跟在那些上流人物身边喝汤，十几万本金在股市内转了几次，就变成一百多万。”

    “有了钞票，我才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了你的面前，我给你一个正经做生意的机会，走出九龙城寨重新看到港岛的阳光，你还担心被谁干掉吗？”

    正经的生意，合法的身份，对大摩的诱惑力还是非常大的。如果有机会出去，没有人会愿意生活在这个每平方米就有1.29个人的地方，各种烂仔、越南仔、泰国仔，还有各种途径黑到港岛的大陆客、宝岛客，把这里变成了犯罪的天堂。男人的命、女人的性在这里通通都是商品，即使是大摩这样的“江湖大佬”，也只是更高级别大佬的奴仆。

    “可是你们这么搞，真的会出事的啊。”大摩苦笑道。

    司徒志仁眼前一亮，不怕你说难办，就怕你说不干。只要能谈，那就好办。他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正色道：“详细说说？”

    有了出去的念头，大摩也是痛快了许多:“你不跟我讲，我猜你们也是想要干越南仔那群搞响器的和泰国仔那群搞冰糖的吧?”

    “你把他们干了，就没有别人做这个生意了吗？九龙城寨有30000人呐，除了少数做苦力的，哪个不是想着捞偏门挣大钱的？你干掉了一批，还会有人接着干！除非港岛有能关三万人的监狱，要不然城寨依然还是乱！”

    司徒志仁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只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不解决问题本身，依然还会有新的声音出现。

    做点什么，能帮三万人谋生呢?以他一个警司的格局，似乎是想不出来。

    他看向了旁边的林嘉良。这小子，连港岛新华那位帮自己当上总警司的社长，都夸他是奇才，应当也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