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小时。

    当吉尔再一次推开那扇厚重的房门时，情势相比早晨有了些变化。

    他的身边多出来一位来自宗教法庭的裁判官，携带着抓捕异端用的圣物；屋内光线适宜，秋日午后的阳光既不过分刺眼，也不会显得昏暗，空气中游离的浮尘给人一种安心的温暖触感。

    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异端魔法师胆大包天地在这里袭击一位王国骑士。

    吉尔侧身让出位置，把手往前伸，示意多米尼克先一步进去。

    后者也不客气，大踏步走进房间，把手提包放在进门右手边的实木柜子上，放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围绕着卧室的墙壁缓慢踱步起来。

    理所当然的，那个能够显示出超自然力量痕迹的“圣杯”正握在裁判官的另一只手中，里面已盛满了清水。

    大概两三圈下来，在将整个房间转了个遍的同时，多米尼克的目光也在细细地搜寻着，连最小的角落也没有放过。

    回到门口位置后，两人一齐探头往杯子里望去。

    “这......”吉尔皱起眉毛，发出疑惑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了对面的裁判官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杯子里的水清澈透明，反射着淡淡粼光，别说变红了，就连一点杂质也看不到。

    “男爵大人确信昨晚和今早的时候，是有超自然力量在作怪吗？”多米尼克用低沉的声音发问。

    “我没有欺骗阁下的理由。”吉尔紧蹙的眉头仍未松开，对于目前的状况他满心藏着疑惑：“会不会是这个杯子出错了？”

    “这是我的前任兼裁判所内的导师传下来的道具，使用时间长达数十年。”多米尼克摇了摇头：“理论上来说，除非有层次极高的力量干扰，否则它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层次极高......有多高？”吉尔问道。

    “根据裁判所内的案卷记载，过去曾出现过比肩白银位阶巅峰的异端，但他最终也没能逃脱这‘圣杯’的追踪。”裁判官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与其让我相信栋雷米村这个边境村庄里出现了传说中的黄金级，我宁愿认为这只是男爵大人单纯做了个噩梦。”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不语。

    毕竟他们都知道，整个法兰西王国往前数一百年也未曾出现过一个黄金级，因此前一种猜测发生的概率近乎为零。

    吉尔下意识将目光再度投向房间内部，尤其注意自己昨晚躺着的那张大床——由于今早那名侍女被他阻止，相关命令自然也传到了其他仆人的耳朵里，因此床上的被褥和枕头仍维持着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毫无变化。

    “也许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吉尔低垂着目光说道。

    尽管这话他自己心里面并不是十分认同。

    其实多米尼克同样觉得很奇怪，面前这位男爵大人不像是会无的放矢的那种人，可使用圣物未能调查出踪迹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想了想，裁判官尝试最后尽一点努力：“这样吧阁下，接下来我们再去整个城堡里上下转一转，如果还是没搜寻到什么线索，那今天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闻言，吉尔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两人出去后把卧室的门重新关上，往左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

    “等在城堡里调查完之后，裁判官阁下就留下来一起用顿晚餐吧。”考虑到探查完整座城堡恐怕要花费不短的时间，吉尔诚恳地发出邀请：“今天麻烦你特地过来一趟，我总得表示一下。”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米尼克面带微笑地表示同意。

    接下来便是一段枯燥乏味的漫步过程，某种意义上倒是帮助吉尔更熟悉了一下自己的临时落脚点。

    他和裁判官一起，从一扇扇拱窗下经过，沿着旋转楼梯爬上爬下，无论是大大小小的房间，还是遍布灰尘、蜘蛛网的阁楼与库房，统统没有放过。

    结果令人失望。

    换成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自己的住所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是件好事，可吉尔心里面还憋着一股气，没能找到发泄对象终归是令他感到些不畅快。

    他们回重新到一楼的大厅，看了眼窗外，秋冬季的黄昏有种灰蒙蒙的感觉，唯独晚霞仍然呈现出一片血红，从窗户处笔直地射入阴暗的城堡内部。

    “那就让我们过去餐厅那边吧。”吉尔说道，“今天的晚餐有白面包和炖肉汤，福尔克在这两道菜上的手艺非常不错，相信裁判官阁下会喜欢的。”

    ......

    夜晚，奥尔良城，金十字旅馆内部。

    随便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后，玛格丽特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虽然男爵临走前吩咐，留在旅馆里的仆人要将她当成自己一样尊敬与服侍，但并不娇生惯养的演员小姐在观察了一两天后，就取消了大部分太过奢侈的物质享受环节。

    既然是住在男爵大人的宅子里，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助他节约一些开支——当然，仅限只有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

    等男主人回到这里，该怎么做自然是由着他自己的想法。

    根据管事昂列对行程的推算，预计这两天是吉尔大人正式抵达栋雷米村的日子，因此玛格丽特决定寄一封信过去，把这几天的情况和对方交流一番——虽然出身并不高贵，但幼年时的她还是有学习过写字，一些简单词汇的使用还算熟练。

    何况男爵大人在临走前的几天还有亲自教导过她有关拉丁文的部分知识——当时一学习的过程中难免有些耳鬓厮磨的过程，玛格丽特如今回想起来心跳不由得又加快了许多。

    如果不是因为战乱导致父母过世，也许自己会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姑娘，在更早的年纪嫁人生子，过着相比巡回剧团演员更加安定的生活。

    但那样也就会失去结识吉尔·德·莱斯男爵的机会。

    所以命运的安排究竟算得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坐在桌前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玛格丽特提笔在信纸上写下第一句话：“亲爱的吉尔大人，我在奥尔良这几天过得很好，吃的好，睡得也好，这一切都来源于您的馈赠。”

    “今天是分开后的第五天，由于思念实在难以抑制，因此请容许我通过信件传递自己的想法；与此同时，我也期待您将村庄里遇到的奇闻趣事回信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