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

    有关睡眠过程中人的意识处在何种状态，一直是个令神学家们争论不休的议题。

    而即便身体素质早已抵达了白银位阶，睡眠对于吉尔也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并且在睡梦的过程中会失去对身体和意识的掌控——他讨厌这种感觉，但却无能为力。

    唯有在清醒后，才能通过断断续续的记忆、思考的状态以及周围环境的情况判断出自己昨晚上究竟睡得好不好。

    而眼下神清气爽的精神状态，就很明显标志着吉尔度过了一个安详平和的夜晚。

    这是否再次印证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其实城堡里并不存在什么超自然力量，毕竟昨天裁判官阁下携带着圣物也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不，我绝不会判断失误。

    吉尔的目光投向上方的天花板，内心则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前天晚上的噩梦只是错觉的想法。

    要相信自己——过去，曾有某位受过天启的少女这样告诉他。

    天启......

    吉尔突然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的思路可以换一个方向——超自然力量是存在的，但那场噩梦并不是什么袭击，而是代表着某种启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裁判官阁下的圣杯探查不出痕迹，因为这所谓的超自然力量压根不是魔法或者奇迹，而是源于更至高无上的存在，以至于人类的手段无从寻觅其踪迹。

    这是开玩笑的吧。

    吉尔微微一哂，忍不住自嘲：难道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自己真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竟然将现实中遇到的事件归因于神的伟力？

    但将噩梦视为启示不失为一个有效思路，或许可以围绕着它采取一些措施。

    想到这儿，吉尔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下楼用餐。

    他已经确定好今天的行程。

    ......

    吃过早饭，吩咐侍女今天继续完成城堡内部的打扫工作——昨天和裁判官一起探查时，厚厚的灰尘和无处不在的蜘蛛网可是给吉尔留下了深刻印象——然后他再度踏上前往栋雷米教堂的道路。

    但路上的情况令吉尔感到有些意外，他发现不少赶路的人似乎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目的地。

    考虑到很多村民并不识字，口头表达能力也未必多么清楚，他遏制住好奇心没有拦下这些人询问，打算到了教堂再去和纪尧姆神父了解情况。

    他加快脚步，很快晨雾中虚掩着的教堂大门就出现在视野之中。

    然而走进栋雷米教堂后却发现，纪尧姆神父已经被一群村民里里外外围在中间，他们群情激动，嘴里纷纷叫喊着：

    “必须让福克斯的小杂种付出代价！”

    “一定是他们在前线战场上快要输了，就跑过来咱们！”

    “神父先生，你一定要替我们讨个公道！”

    “打死那群混蛋！”

    这是怎么回事？

    吉尔感到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栋雷米村的这些村民整体算得上是老实巴交，怎么现在却一个个喊打喊杀的？

    可转念间他又想起，这里其实是贞德出生的地方——以那名少女生前的性格来看，恐怕这样彪悍的民风才是村子里的实际情况，见到自己时的毕恭毕敬更多是因为他是一名本国军人。

    吉尔用力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十多双目光齐刷刷地转过来对准他，随后又是一阵低声喧哗。

    “是前天来村子里的那个贵族老爷。”

    “他是来帮我们的吗？”

    吉尔没有在意村民们对自己的议论，而是径直朝前走去，目标直指位于教堂中心的纪尧姆神父；村民们看着他的动作，纷纷自发让开道路，任由对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吉尔颇具威严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一下就让教堂里变得沉寂下来。

    他目光注视着面前的老神父，开口问道：“纪尧姆先生，能为我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么？”

    ......

    经过纪尧姆的讲述及周围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补充下，吉尔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邻近的福克斯镇归属于勃艮第，和归属法兰西的栋雷米村一直以来都有矛盾；而令人无奈的是，由于附近只有一所学校，两边的小孩只能同一个地方上学，日常接触成了无法避免的事情。

    这种前提下，小孩子在上学过程中争吵打架无疑是家常便饭。

    两边的大人虽然也互相看不顺眼，但一般情况下还算克制，不会轻易动手介入——毕竟大多数时间，大家都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做。

    不巧的是，今天发生了一起令冲突升级的事件：来自福克斯镇的两个十岁小孩，为了抢夺另一个栋雷米村同龄孩子的糖果，竟然用石头砸伤了后者的脑袋。

    他们下手没轻没重，受伤的孩子虽然立刻被送到栋雷米教堂这边救治，但眼下仍处昏迷不醒的状态，说不定就有生命危险。

    也无怪乎村民们的情绪会如此激动。

    在战乱时期入侵村子抢劫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维持了短暂时间的和平，竟然发生了打伤小孩子的事情。

    就连吉尔自己，在听完众人的讲述后，也马上感到一股怒意从心底升起：“这群该死的勃艮第人！”

    要知道，当初俘虏了贞德的林尼伯爵正是勃艮第的贵族，也是吉尔曾在夜晚翻来覆去、无数次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之一。

    他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吉尔来到了事发地点，两条水路的交汇处。

    根据村民们的说法，这两条水路一条归属于栋雷米，一条归属于福克斯，平时孩子们都是沿着水流的方向去上学，以避免迷路。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无数人影，连同发黄的草地、光秃秃的山丘以及灰蒙蒙的天空，共同构成一副灰暗色调的油画。

    画上有男有女，有小孩也有成年人，甚至还有一些牲畜，端的是众生百态汇聚于此。

    只是这画面上的气氛异常紧张，也许下一秒就会染上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