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称保安主管，盯着对面端坐的罗烈和夏茵开始训话：

    “本小区严禁外来人进出兜售商品。你们假以探亲访友的名义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到处扰民，严重违反我们物业公司的管理规定和小区的安全秩序，让我们给逮住了。为了维护小区的治安和业主的正当利益，按照本公司的规定，没收你们携带的物品，罚款五百元人民币。你们如果甘愿受罚，随时可以走人。”

    罗烈和夏茵听说没收物品和罚款500元，以为听错了，让保安主管说清楚。

    保安主管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罗烈和夏茵想不到他竟然提出这种霸道且不合理的要求，意识到走进了“狼窝”，但他们强作镇定，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解：

    “你们这样做太不讲理了。”

    “我们认错，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再说扣人和罚款是违法的，你们没有这样的权力。”

    “你们如果知法犯法，我们会把你们告到执法部门，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

    保安主管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对讲机，一边高声重申：

    “为了小区的治安，我们严禁陌生人进来发传单和推销商品。这是我们公司的钢规铁律，我只负责严格执行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决策，其它一概不问。除非你们愿意接受处罚，否则绝不放人。”

    罗烈争辩说：“我们进小区的时候已在门岗做了身份登记，我们进来只是为了卖一些日常用品，又没干偷鸡摸狗的事。”

    “我们知法守法，不会干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杀人越货的勾当。”夏茵补充说。

    “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随时可以去查证核实。”罗烈接着辩解。

    ……

    忍了很久的保安主管见罗列和夏茵不是省油的灯。当突然乌黑的房间被一一声咳嗽打亮，他换了一副面孔——下巴微斜着扬起，眼神透露出阴鸷的凶光，指着罗烈和夏茵喊：

    “你们的话显然非常有道理，只可惜我更相信我的判断，若不是职责所在，懒得跟你们浪费口舌。你们这些搞推销的整天像苍蝇一样嗡嗡嘤嘤……嗡嗡嘤嘤……飞来转去，无孔不入，到处骚扰业主，净给我们增堵添乱。”说到这，保安主管噌地站了起来，大声地叫道：

    “正如你们所言，我们正在认真地调查核实你们这些牛皮癣一样的麻烦制造者，在我们小区都干了哪些不该干的事，我们有权扣留，而且必须查清你们都去了哪里。这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深刻地反省反省，别再喷那么多废话了！”

    保安主管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夏茵咯噔一下犯起怵来。当他邪悖的眼神剜过来，她不禁哆嗦地避开，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紧张的情绪，不想显得太怂，但身不由己，难以做到心平气和、安之若素。她的眼神四处游移躲闪着，不知安放何处，躯体不禁往罗烈身旁靠。

    罗烈感觉到夏茵的恐惧，握一下她的手表示“不要怕”，继续辩驳:“查证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你们已经扣留我们两个小时了，你们的工作效率是不是太高了？明摆着在拖延时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侵犯我们的人身自由！”

    “哎哟哟……给点春风就浪起来了，”保安主管猛拍桌子，指着罗烈嚷道，“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罚酒又如何！你们要杀我们吗？！”罗烈眼里冒火，噌地也站起来。夏茵怕出事，急忙拽住罗烈坐下。

    但两个男人仍怒目相对，谁也不甘示弱。

    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随时有爆炸的危险。好在紧张的气氛没有持续升温——失控地爆发出激情碰撞、拳脚相加、血迹飞溅的场面。

    两个男人气势上的较量在灯熄灯亮的轮回中逐渐分出了胜负：

    罗烈考虑到自己和夏茵势单力薄，对方人多势众，况且在别人的地盘，如此僵持下去必有闪失，尤其对露怯的夏茵来说非常不利。罗烈注意到她因为恐慌，粉拳紧攥着又放开，紧攥着又放开，时而又抵在腿上支撑住身体，无所适从地龟缩、微颤着。

    罗烈不忍看下去，也看出对方不是真的想打架，不过想榨点辛苦费罢了。

    无奈中，罗烈强忍着屈辱，蔫头耷脑，拱手对保安主管说：

    “主管大哥，不好意思，我们不懂这里的规矩，刚才太冲动了，不该跟你们吵，不该来这里卖东西，更不该给你们添麻烦，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一次，我们甘愿受罚，下次一定不敢造次了。只不过我们今天的化妆品一件都没卖出去，身上只有十几块的搭车费，都给你们。”

    罗烈站起来从身上掏出几张零钱，数了数，总共13块，上前递给保安主管。保安主管不屑地斜瞄一眼罗烈——没动。罗烈接着说：

    “我们身上就这么一点钱，够不上罚款才跟你们吵，实在没办法。主管大哥，要不这样：让我们其中一个人回去取钱，一个人留下来当人质……”

    保安主管不理会罗烈的建议，只顾拿对讲机“咚，咚，咚……”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罗烈本想把钱揣回兜里，但没有，他把钱放在桌子上退回原处。

    保安主管敲了半天，终于在一次跺脚的亮光中给罗烈和夏茵一个答案，说：算你们开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样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女的可以回去，男的留下来。

    罗烈暗喜，让夏茵赶快走。夏茵不知所措地说，不想走，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罗烈不高兴，喝斥夏茵不识时务，能离开不该来的地方却不走，愚蠢之极，再三撵她走。

    夏茵最后拗不过，在罗烈悄悄地叮嘱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保安主管稍后也离开，留下两名保安看管罗烈。

    罗烈在小屋里等得无聊，不禁踱起步来。

    他不时打量一面墙上贴的一张“忠于职责，文明执勤”的标语，以及对立面另一堵墙上脱落的一大片墙皮，裸露出灰黑色墙体构成的轮廓很像恒平省的行政区划图。他想当然地研究它们之间是否存在什么间接的关联？以此来消磨漫长的禁闭和等待。

    等了两个多钟头，仍不见夏茵的踪影，打电话也是徒劳：这里没有网络信号。

    罗烈等得不耐烦了，坐立不安，不停地抱怨夏茵虚情假意不信守诺言把自己坑惨了，太不像话了，怎会遇上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呢？

    时间越长，两个保安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悄悄地报告给保安主管拿主意。

    接到报告的保安主管正坐在物业办公室里跷着二郎腿品茗。

    他脑海里盘算着扣人和罚款是不当之举，只能在违法和不法之间灵活运用，偶尔为之，并非长久之策。只是今天这档事有点悬，本想捏人把柄敲一竹杠，如果对方认怂交钱了事，便见好就收。

    可是没想到碰见一对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丢到水里都泛不起一朵对得起丰上小区人民群众的油花来，真是倒大霉，白费力气，而且这种事久拖不决难于管控，万一弄巧成拙不好向上级交待……

    “耍我们，真有种！”

    保安主管斟酌再三叹了口气，寻思着绝对不能让忙前忙后的一帮兄弟们徒劳无功地流汗受累，必须在这个蠢蛋身上找到一点平衡。

    他收起二郎腿慢慢站起来，喷掉嘴里含渣的一口茶，再给手下命令，多叫几个人盛情地款待罗烈，再友情地把他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