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罗烈下班回到家里。

    他进厨房时发现洗菜池的塑料水龙头漏水了，怎么拧也关不紧。他找来铁钳修理，但没能修好。水龙头确实坏了，需要换新才行。

    他打电话给房东说明情况，房东说一个小时后过来查看。

    等了四十多分钟，罗烈听到有敲门声，他去开门。

    门一撇，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把他熏个趔趄，倒退了两步才稳住重心。

    房东李心娥提着一个橙色小巧的五金工具箱出现在他的面前。罗列让房东进屋，一起走进厨房检查漏水的水龙头。

    房东检查发现水龙头确实坏了，决定换掉。她关了入户水阀，打开工具箱拿扳手，生胶带，新水龙头。

    房东活儿干得麻利，很快装好龙头。这种工作一般是男人来干，女房东却包揽了。罗列有些纳闷，走之前不禁问房东，老板娘，你应该在家里享福，这种脏活干嘛不让你的丈夫或者请工人来代劳呢？

    房东怔了一下说，我丈夫有事不能来，再说换水龙头屁大点事我三两下就能搞定，没必要请别人。

    罗列看房东不悦，不再多嘴，示谢后送她出门。

    女房东提着工具箱下楼，出了出租屋，向贝柳村东街的北端走去。

    房东来到了街边一处垃圾停放点，她把攥在手里的白色塑料水龙头扔在一个已装满垃圾的绿色的垃圾桶上。

    街道两边是见缝插针，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自建房。街道很窄，数不清的电缆和网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其间，让住在这里的人成了实实在在的网中人。

    弯曲和坑坑洼洼不平的街道上，两辆小车相会时互相谦让半天才能挤过去。头顶是一线灰暗的天空，李心娥小心翼翼地避让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

    “东街越来越拥挤，越来越难走了！”她感慨着，但又自我安慰，“好在自己挪了窝，用不着天天在这里活受罪了。只要地上还能蹿老鼠，天空还能飞苍蝇，它就是一条有盼头的路。”

    她突然加快步伐，疾风似地越过几间哗啦作响的棋牌室、一家盲人按摩店，再拐向一条最宽处一个100公斤的胖子务必匀出60公斤脂肪才能走过去的瘦身巷。

    出了瘦身巷，李心娥来到贝柳村西街另一处出租屋。她把工具箱放在楼底下的一间杂房里，然后坐在窗前一台电脑前查看两天前的监控视频。

    一个多小时后，李心娥上五楼收了一户人家的房租，接着下楼拿扫帚仔细打扫了一遍楼房内外的公共区域。

    天黑了，李心娥离开贝柳村，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家离贝柳村并不远，就在鹏程大道23号海宁鸿鹄小区，溜二十分钟就能到达。

    她不着急着回家，踏上鹏程大道后不久，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原力健身俱乐部”旁边的“艾米莉儿童生活馆”。

    李心娥和店老板相熟，可以说是知己。她一有空就来这里帮忙，和店主一起看店。每当看到孩子们在微型游乐场上玩耍、打闹，空气里充盈着欢快的气息。她就会感到无比地放松和快乐。

    22点打烊后李心娥才走回家。

    丈夫农二在客厅里看电视，李心娥进门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她没有理会自己的丈夫。

    农二感觉老婆回来了，仍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他也不理自己的老婆。

    三年来他只看动物世界和旅游节目，那些刺激他神经不适的肥皂剧一律不看。

    人一但有时间思考，并愿意思考，很多事就容易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他直觉地认为：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血迹淋淋的动物世界里，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激动人心、妙不可言。但在戴着文明面具的人间，为了生存和所谓的尊严，以科学、法律和智慧等高尚的名义尔虞我诈、上下求索、相互伤害、相互容忍、相互演戏的人类就没有那么简单与美好了。

    农二盯着电视屏幕上奔跑或者飞翔的鸟兽常常走神。

    走神的时候他会追忆自己曾经逍遥自在，还没有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摔断脊椎骨——落下截瘫的那些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