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话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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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师叔

    杉阴镇东边住了一家大户,姓王。

    这个镇子上的富户除了金家之外就是王家了,王家有一位小姐比金弗相小一岁半;正好年纪相仿两家又门当户对,所以就顺理成章的订下了一门亲事。

    金弗相没见过这位王家的小姐,只知道她叫王心台;虽然没见过王家小姐但心里对这门亲事心里已经认下了,并且在心里许下了愿;等娶了王心台就一心一意的对她好,绝不再纳妾不走自己父亲的老路子。

    一天金弗相在杉阴镇上闲逛;其实也就是王老道士和任子乾在自己家,自己父亲又把他们当成上宾所以心里不舒服,出来走走。图个眼不见心不烦,金弗相虽然是金家的少爷,但是兜里却比脸还干净,金老爷压根儿就不给他零花钱;只因某次金弗相从金老爷那里讨到钱,美滋滋的揣着钱出去,见了朋友伙伴难免一番炫耀显摆。

    他炫耀倒是不要紧,可是朋友的朋友里边有坏人,见了金弗相手里的钱便要金弗相请客去逛窑子;这个金弗相说什么也不干,要问他理由,他就说要为心爱的心台小姐守身如玉!他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除了替心台小姐守身如玉这件事情上他有原则,其他的事情上他一概没有任何原则。

    人家经常说不怕没有好事,就怕没有好人;既然他不碰女人要守身如玉,那么去赌场总可以了吧?三说五说之后就带着金大少爷进了赌场,开始是金弗相总是赢,一赢了之后便带着兄弟们上饭庄子胡吃海喝;可是慢慢的就不行了,手气越变越差;输了钱他就想赢回来,他越想赢回来就输得越多,好在赌场的人不错,给金弗相打上了欠条。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金弗相,要是哪天金弗相不去赌场,那朋友的朋友便带着朋友去找金弗相,对他好言相劝;让他一定要去把失去的找回来。

    终于一个多月以后,赌场的人带着欠条就上门了,金老爷知道了事情以后既不怒,也不恼,也没有立刻帮金弗相还债。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劝别人宽限几天,态度那是没得说的。赌场的人也乐意多宽限几天,毕竟欠赌场的债每天都有利息。

    金老爷送走了赌场的人便关上门来将金弗相痛打了一顿,隔了一天赌场之中就来了十几个外乡大汉。这些人赢的时候好说,输了就破口大骂,拍桌子丢板凳。其他赌徒一见这阵仗,暗知事情不妙,都离去了。

    赌场内镇场子的混混无赖一看有人闹事,便抓住了这个机会,想要出头。于是就在赌场头子的带领下关上门,想要来个关门打狗,教训一下这些外乡来的乡巴佬。

    关上门还没有动起手,就听见门外乱哄哄的,继而有人拿着利斧开始劈砍赌场的门。趁着里面的混混还不知道屁从哪里开始臭的时候,赌场里面的大汉已经开始动手了,既打人又砸东西;等镇场子的混混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把门劈开了,几十号人从劈开的窟窿钻进去,不由分说乱砸乱砍;这些外乡人个个体格壮如牛,力气大,手里还拿着铁器。镇场子的混混虽然不是善茬,但是那个时候也只有挨打的份。

    赌场里乱做一团,打也打了砸也砸了,眼看差不多了这些外乡佬才一股脑地离去了,只留下一片狼藉,和遍地的血迹。

    赌场内虽然血流成河,但却无一人为此丢掉了性命,伤得最重的赌场头子也只是折了几根肋骨,断了手脚,让人掳走了家眷而已。

    赌场头一天出事,第二天金老爷便带着几个下人,提着礼物登门拜访那赌场头子。赌场头子全身包着草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听说金老爷来了,便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再一听金老爷是来还债的,急忙让人搬了把椅子让金老爷坐下,叫来赌场管账的先生照着欠条连本带利一块算。

    就在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账的时候,打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身形高大穿着粗布麻衣,这人见了金老爷便给他行礼。行完礼便与金老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赌场头子原本以为此人是跟着金老爷一块来的下人,可是等账房先生打完算盘后;那人却突然来到赌场头子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对赌场头子说道:

    “你家里人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赌场头子瞪大了眼睛,刚想问问自己家人在哪里的时候,那人已经将布包里的东西倒在了手心上,用手拨了拨,那是几颗新鲜的牙,牙根上还沾着粉红色的并且已经风干了的肉屑。

    “这一颗是你大儿子的,这一颗是你二儿子的,这一颗是你媳妇的,这一颗是你小女儿的......”那人数着赌场头子家人的牙齿,数完一颗便放在赌场头子胸口上一颗,直到第五颗,那颗牙裹满牙垢黑中带黄,磨损严重;那人还没有开口说话,赌场头子便呜呜地哭了。他说:

    “这颗牙,是我爹的!他可就剩这一颗牙了,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好了,东西带到了,我也该走了!”那人说着话就要往外走,到门口时却被赌场的人拦住了;那人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赌场头子,笑道:

    “想要为难我你可要想好了,伤我一豪我的兄弟会将你爹砍了喂狗,伤我一分我的兄弟便会将你的妻女卖去做娼,儿子卖给人家当娈童。”

    赌场头子原本以为人家是求财的,可是人家什么也不要,什么条件也没有开就走了;赌场头子再一看一旁的金老爷,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哭着向金老爷赔罪,金老爷连忙摆手否认,称自己没有那种能耐;并且说明打砸赌场,和掳走赌场头子家人的事情绝对不是自己指使的。

    赌场头子又说了,明明看见那人进了门就和金老爷打招呼聊天,此事怎么可能和金老爷没有关系?

    金老爷只是笑笑,然后给出一个荒诞的理由;称人家来和自己聊天,自己就不能不理睬,否则就是不懂礼数。

    不管金老爷如何微笑着否认,赌场头子就断定此事和金老爷有关,急忙叫人把金弗相签的欠条当着金老爷的面烧了,并承诺等伤养好后一定择日备下厚礼登门赔罪。

    赌场头子悔不当初,就不该算计到金弗相头上,自以为做了半辈子狠人;却不想遇见了披着人皮的魔鬼,事到如今也只能认栽了。

    金老爷离开时还向赌场头子再三说明,此事绝对和自己无关,甚至还伸出三个手指,指着赌场头子床下尿壶里的半壶血尿发誓;最后还不忘对赌场头子夸赞一番,称他烧了欠条是做了一件好事,而做了好事就是一个好人,好人就一定会有好报的。

    果然隔天赌场头子的好报就来了,他的家眷从镇子外面回来了,他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在前面,他媳妇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几人哭哭啼啼的回来了。万幸几人除了身上被打得淤青了几块,嘴里各自被打掉了一颗牙之外基本没事。

    不幸的是金弗相从此以后,就在也没有从金老爷那里得到过零花钱,不过他也不发愁,在杉阴镇金家的面子就是钱;金老爷不给他钱他就去赊,商贩们也倒是乐意把东西赊给金弗相,因为他们总结出来,只要金弗相赊了东西就去找金老爷报账。本来没几个钱的东西找金老爷要钱的时候说话要好听,等金老爷问该多少钱的时候不要明说,就说“没几个钱,给多给少就是意思一下,老爷给多少就是多少。”每次金老爷总要多多地给,碰到金老爷心情不错的时候,没准一吊铜钱就到手了。

    这不是这一天金弗相又赊了一捆油条,正抱着油条在集市上啃呢,遇见了一个猎户在街边卖兽皮,和肉干;金弗相认得这人,刚好自己也没事干,就上去攀扯这人。

    “哟!五七叔,看样子这些天没少往山里边跑,搞了这么些好货!”

    丁五七一看是金弗相,便笑道:“怎么了,金家大少爷怎会如此有空闲,在这里闲逛?怎么不去城隍庙找你师父学那些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东西了?”

    金弗相扭头一笑,在丁五七身旁坐下,将胳肢窝下夹着的油条抽了一根出来,递给了丁五七,说道:“五七叔,别提了;我师父不在了。”

    丁五七将油条塞进了嘴里,听金弗相这样一说便停住了咀嚼,嘟囔着说:“你瞎说,我前几天还看见你师父吴先生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金弗相一拍脑门,笑道:“哟,五七叔,我说错话了,我师父不是不在了;他只是有事去别处了,他带着我师兄办事去了!”

    “好端端的让你给说没了,怎么?你师父没带着你一块去吗?好歹说你也是他的关门弟子,不应该呀!”

    金弗相笑笑说道:“这不是我家老头不让去吗?不然的话我能像孤儿一样在这里闲逛吗?”

    丁五七将头一扭,笑道:“瞎说,你金大少爷能是孤儿?”

    “是真的,我在家没位置了,我可告诉你,我家老头这两天收了两个乞丐当干孙子,这两天天天在家逗孙子玩呢!关键是那两个乞丐当了孙子还不知足,还非要认我当干爹;我这是没法子了,才让出来躲一躲,眼不见心不烦图一个清净。”

    丁五七呵呵一乐,打趣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怕是不想继承家业了?”

    金弗相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想继承,可是那也得我爹让我继承才行;不过我估计他也不可能让我继承,七叔你也知道我还有两个弟弟呢,那两家伙似乎才是金家未来的继承人。至于我嘛,倒是像个捡来的;爹不疼娘不爱。”

    丁五七拍了拍金弗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解道:“你爹是对你严厉了一点,但是那也是为你好,毕竟父望子成龙嘛;他大概也是希望你日后有出息!”

    “七叔你说得倒是有道理,可是我爹他有仨儿子呢;怎么着,就指望着我一个成龙吗?你是没看见,他那俩儿子拿他当马骑,他还得陪着笑脸,我小时候敢这样吗?”金弗相越说越气,最后还不忘捏着拳头,骂了句:“他娘的!”

    “你说这话倒是不假,自从你的两个弟弟出生之后,我们也看得出来你家里人确实是把你给冷落了不少;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有句话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是这样说的;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既然你爹不待见你,那你就去找你娘啊!她总不至于不管你吧?”

    金弗相听到这里又是一肚子怨气,摆了摆手,说:“七叔,别提了,我娘现在连我爹的话她都不愿意听,她还能管我?她现在着了我们家那管家的道,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我娘就乐意听他的话,别说管我了;她现在能认我这个儿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就在金弗相抱怨得正起劲时,丁五七突然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接着朝集市中几辆缓缓驶来的马车一努嘴。

    “王家的马车!”

    金弗相正说得兴起,被突然打断了话心里很不舒服,他瞟了一眼丁五七,没好气的说:“王家的马车?你怎么就知道是王家的马车?就不能是张家的或者是李家的吗?”

    丁五七笑了笑说:“张家有一辆骡子车,多数时候是用来拉牛粪的;而李家根本连牲口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车?”

    “那也不光就王家有马车啊?”金弗相有点不服,他撇着嘴说道。

    “是!马车不止王家有,你家也有。你家的马车拉货,王家的马车拉人;一看车篷就能看出来。”丁五七辩解道。

    说着话他又指向马车:“你看那车辕上坐的不就是你的老丈人,王老板吗?”

    金弗相看了一眼走在头里的马车,笑道:“屁!那就是一个车夫,怎么可能是我的老丈人?”

    “不是,我说的是另外一辆,就是中间那一辆;王老板亲自赶车,那里边坐的一定是他媳妇和你媳妇了。”

    金弗相偏过头一看还真是,王老板正驾着马车风风火火地穿过集市;眼看就要经过金弗相身边,他赶紧将脸转向另外一边,将身子往丁五七身后缩了缩。

    丁五七见状打趣道:“怎么着?堂堂金家大少爷,居然害羞了?”

    “别说话,等他们过去了,你告诉我一声。”金弗相侧弯着身子,将脸埋在丁五七背后小声嘟囔道。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就在王老板赶的那辆马车经过二人面前的时候,丁五七突然使坏;喊了一嗓子:“金大少爷唷!你的娘子过去了嚯!把头抬起来,别害羞了哈!”

    就这一嗓子嚎出来,金弗相把头抬了起来,马车车窗上的帘子也被掀了起来,车里的人和车外的金弗相对视了一眼;很快金弗相害羞地低下了头,车里的人也是非常迅速地放下了帘子。

    等马车过去以后,金弗相才敢把头抬了起来。

    “七叔,你怎么能这样呢?”红着脸抱怨道;但是随即他又问丁五七:“怎么样?我的婆娘好不好看?”

    “怎么?你没见着?那我岂不是白喊了那一嗓子了?”

    “见着了,但是没细看!”金弗相脸上挂着两团红晕,低头看着集市上坑坑洼洼的路面,嘴角挂着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地笑意。

    “好看呐,一脸福相,你小子日后有福了!”丁五七说道。很快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看着金弗相:

    “金大少爷,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请我喝酒啊?”

    “行啊!你等着,我去赊。”金弗相说着便将油条塞给丁五七,起身往酒坊走去。

    丁五七看着金弗相地背影,露出了一丝贱笑:“真好!又有酒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