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张屠夫
阿富出了门,心情很低落。
嘴中喃喃道:“穷人的命,苦啊!”
虽然不常待在金家,但是他也感觉到金弗相变了,莫非不是这位金少爷,被人家敲开了脑袋,取走了他脑袋里的一根筋;所以导致他脑袋里面缺根弦?
自己一个帮工的何德何能,敢去招惹那杀生害命的张屠夫?
阿富脑袋乱哄哄的,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走到了张屠夫家门口。
在门口徘徊了两圈,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去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丑陋的妇人,甚至可以说是恶心;那妇人本来和普通的农妇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布满褶皱的脸上却偏偏描了眉,抹了粉,薄片嘴涂得猩红。
那妇人穿着鲜亮的绸缎衣裳,和她身上那股遭烂恶臭的油腥味混杂在一起,怎么别扭怎么来。
妇人打量了一眼门外的阿富,一手倚在门框上,摆出一副自以为风情万种,实则极其恶心的姿势。
“你是干嘛的?”
阿富看着妇人不禁打了个冷颤,支支吾吾地说道:
“大姐,你家是卖猪肉的吗?我来买猪肉!”
那丑妇人笑了,手里掏出了一块手绢,用手绢捂住了嘴,模样及其做作。
“对,我们家以前是卖猪肉的。”
那妇人的眼睛一直在阿富身上扫来扫去,弄得阿富浑身不自在。
“你家怎么没出摊啊?我家少爷想吃肉,特意差我来买!”
那妇人眯起眼睛一笑,将手绢掖在腋下,伸手就牵起了阿富的手;阿富本能地抗拒,那妇人却抓得更紧了。
“想买肉你就跟我来,姐姐我有两片上好的鲜肉要给你看看,你若看上了我就卖给你了。”
阿富一听有肉可以买,便半推半就地跟那妇人进了门。
“大姐,肉呢?”
进到院子里,阿富四下一看,这家里哪里还有鲜肉,唯独房檐下挂了两片发黑长霉的老腊肉;阿富觉得事情不妥,便挣扎着要走。
那妇人又怎么肯放过阿富,一手拉住阿富的手腕,另一手搂住阿富的腰。
“你跟我来,肉在屋子里,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够!”
就在这紧要关头,这家的院门被一脚踢开;吓得那妇人急忙松开了手,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油光满面的黑大汉。
那妇人见了黑大汉立刻就安分了,笑着走上前去,替黑大汉摘了帽子,又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当家的,不是说出门好几天才回来吗?怎么才一天就回来了?吓了我一跳。”
那黑大汉并没有理会妇人,看了一眼阿富,满不在乎地问道:
“你是干嘛的?”
阿富知道,这黑大汉就是张屠夫;他在心里暗自庆幸,这黑厮没撞见那丑妇人与自己拉拉扯扯,否则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我是金家的小工,今天少爷想吃肉,特意差我来买几斤。”
阿富笑着,从怀里掏出钱来捧在手里;张屠夫看了阿富一眼,冷冷地一笑。
“金家能如何?大爷我不卖肉了,回去跟你家那个少爷说,想吃肉宰自己家猪去。”
张屠夫所说的话让阿富心中及其不满,于是就没好气的对他说:“大哥,要我说你一个卖肉的屠夫,摆什么普?我家少爷大病初愈,家里鸡鸭都有,但是他就想喝一碗肉汤,他给我的钱也不少;你何必跟钱过不去,买卖送上门岂有不做之理?我可听大姐说了,家里还有两片鲜肉,你就卖给我吧。”
阿富倒是觉得自己说这几句话没有任何不妥,但是张屠夫却不乐意了,站起身来反手就抽了阿富一记耳光。
阿富一下子就懵了,他差点就被扇得原地转了两圈,还没有回过神来,张屠夫便指着阿富的鼻子骂道:
“小子,我一个卖肉的屠夫怎么了?你一个金家帮工的佣人也敢取笑我,我告诉你张爷我今非昔比,来你给我瞅瞅。”
张屠夫说着话,撩开衣裳下摆,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皮脸布鞋,他脸上得意地向阿富展示了起来。
“瞅见没有,张爷如今我都能穿得起这样的鞋子了,我还犯得上天天起早贪黑杀猪卖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千万别狗眼看人低。”
阿富委屈极了,心中有一万句骂人的话,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高大的屠夫,他却一句也不敢说出口;阿富捂着脸,眼睛里的眼泪快要掉了下来,他还试图和张屠夫讲道理。
“你变阔了你也不应该打人,难道有钱就可以乱打人?”
张屠夫懊恼地挠了挠头,接着恶狠狠地瞪着阿富,又将右手举了起来,作势要打。
“赶紧滚!不然我还要打你!”
吓得阿富着急忙慌地跑出了张屠夫家,阿富前脚跑出来,后面便传出了张屠夫地打骂声和那妇人的哀嚎。
看来那妇人和自己的拉扯,已经被张屠夫有所察觉;或者是关于其他的事,总之阿富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回了金家。
看见阿富回来了,金弗相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把肉给厨房了?”
阿富没有说话,将手中的钱递给了金弗相。
金弗相看着阿富手里的钱,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
“怎么样?我就说他不敢收你的钱吧?就他那个怂样,每次来我家送肉都是点头哈腰的,看见我或者我爹那厮都恨不得跪下给我们打招呼。”
“没买着肉。”
阿富打断了金弗相,又将手里的钱往前递了递,金弗相愣住了,他看着阿富手里的钱;皱着眉头接了过来,他没把钱拿完,在阿富手里还给他留了一吊,算是赏钱。
“他家没人?”
阿富摇了摇头。
“不是,他家有人,张屠夫和他媳妇都在家嘞,他媳妇说有肉,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张屠夫不卖给我。”
金弗相这时才注意到阿富的异样,他用一只手捂着脸,从露出来的表情上判断,这家伙肯定是在外面受了气;金弗相将阿富捂住脸的手拽了下来,看见了他脸上的那一道红印。
“你被打?”
阿富委屈地点了点头,金弗相气得咬牙切齿。
“这他娘的是谁打的?”
阿富眼睛里再次泛起了泪花。
“还能有谁,张屠夫干的。”
金弗相再次皱起了眉头,他问阿富:
“你没提我名字?”
“提了,没提之前他也没有打我,我提了之后他才动手打的我。”
之后阿富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金弗相讲了一遍,其中难免要添油加醋。
金弗相听完顿时气得牙痒痒,将手一摆,拍了拍胸脯。
“这已经不关你事了,今天张屠夫惹到天了,我这就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金弗相说完话便不顾阿富的阻挠,出了门直奔张屠夫家去了。
到了张家,只见大门紧闭,金弗相一腔怒气,天不怕地不怕,‘啪啪啪’一通乱拍门。
门里的张屠夫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开门,一看是金弗相便又摆出了一副笑脸。
“哟!大少爷,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吹过来了?”
“少废话!”金弗相说着话,一脚踢向半开的门,十分嚣张地走进了张屠夫家。
金弗相闹出的动静引得不少人站在张屠夫家门口张望,张屠夫斜眼看了一眼看热闹的人,随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滚滚滚!没什么好看的。”
赶走了看热闹的人,张屠夫便把门给关上了,插上了插销,转身揉搓着双手走近了金弗相。
“大少爷光临寒舍,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金弗相笑了。
“指教?对了,今天我就来指教指教你,张屠夫,我问你;刚才我让人来买肉你为啥不卖?你不卖就算了,你还打人!而且还是打我的人!你张屠夫怕是不想在杉阴镇上混了?”
“少爷,实属是误会,那小子来买肉,跟他说了没有肉他还要胡搅蛮缠;说话又不中听,我这才轻轻地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
“没有肉?你放屁,你媳妇不是说有两片鲜肉......”
听见金弗相这话,张屠夫皱起了眉头。
“我这多少天没有宰猪了,哪里来的鲜肉?”
这时只见那丑妇人站在墙角,跺着脚对金弗相龇牙咧嘴挤眉弄眼;金弗相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丑妇人十分碍眼,于是就把头扭朝一边。
其实他也注意到了丑妇人身上的华丽衣裳,只是他对此不屑一顾。
“张屠夫,你不卖肉能干啥?喝西北风去?”
张屠夫笑了起来,将脚伸了出了,在金弗相面前晃了晃,显摆起他那双皮脸布鞋。
“少爷你看看,如今我老张已经是今非昔比,这上好的布鞋如今也套在了我的脚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万别狗眼看人低。”
看着张屠夫脚上的布鞋,又看看墙角那丑妇人身上的衣服,金弗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张屠夫发财了?”
张屠夫得意地笑了起来。
“实不相瞒,鄙人不久前发了一笔小财,以后再也不用干这杀猪卖肉的营生了!”
张屠夫说着话得意地笑了起来,金弗相看着张屠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禁坏笑了起来;想要逗一逗眼前的张屠夫,故意皱起了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张屠夫的鞋子左看右看,嘴里嘟嘟囔囔。
“怪了,怪了!”
看见金弗相这副模样,张屠夫自然而然地上钩了,他也同样盯着自己的布鞋看了又看。
“少爷,什么怪了?”
“我看你这鞋子怎么像是王家的物件,哦对了,你媳妇身上的衣服也像是从王家来的,我说张屠夫;你这一笔小财发的可是不太干净啊!”
张屠夫听到金弗相这样说,他也愣住了,但是没过多久他的表情就变得愤怒了起来,一口黄牙咬得咯吱直响;猛一步上前就推了金弗相一把。
金弗相一时没注意,被张屠夫一推,一个站不稳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张屠夫敢动手,这是金弗相完全没有料到的,一时间他也懵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屠夫。
张屠夫似乎是愤怒到了极点,以至于他的五官都变形了,他咬牙切齿地指着金弗相,骂道:
“你以为你金家就干净?你在赌场输了钱,爹便和山里的土匪勾结,打伤了人砸了人家的场子,还绑了别人的家属......”
金弗相一听张屠夫这样一说,心里大为震惊,但是随之而来便是无尽的愤怒。
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起来,还没站稳就往张屠夫肚子上提了一脚,牛高马大的张屠夫挨了金弗相这一脚,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之后便抡着拳头打向了金弗相;金弗相一时躲避不及,脸上挨了屠夫几拳,顿时双眼冒金星。
金弗相不甘挨打,也抡着拳头就往张屠夫身上打去;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张屠夫常年杀猪,力气大得出奇,几拳打在金弗相胸口,差点捶得金弗相背过气去。
金弗相也不甘示弱,几个飞踹便踢得张屠夫的身体左右摇晃;那丑妇人上前拽住金弗相腰上系的丝绦,扯了两扯没扯下来,还想再扯却被反应过来的金弗相一脚踢中腹部。
那丑妇人立刻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张屠夫见自己媳妇被金弗相打成那个吊样,出拳的力道也更加大了。
两人围着院子打了两圈,掀翻了杀猪桌,就连烧水烫猪毛的铁锅也被踢成了两半。
筋疲力竭的两人还在强撑着,那张屠夫眼珠子一转,然后捡起一块烧过一头的劈柴;金弗相见状也反应过来,要去捡。可是手还没有触碰到地上的柴,张屠夫就挥舞着劈柴向金弗相打去。
金弗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打了几下,疼得他直咧嘴,更可气的是身上的衣服也被劈柴打得留下了黑黑的炭灰。
张屠夫将手中的劈柴挥舞得呜呜作响,大有要将金弗相置之死地的苗头。
幸亏是金弗相眼睛尖,看见墙角靠着一把生锈的锄头,便挪动着步子迷惑张屠夫。
张屠夫全神贯注的盯着金弗相,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意图,一有机会他就用劈柴去砸金弗相。
终于金弗相离墙角越来越近,张屠夫这时才注意到墙角的锄头,也明白了金弗相的意图;他想极力阻止,但是已经晚了,金弗相一个箭步上去,便将锄头把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发了疯似得甩着锄头攻击张屠夫,那张屠夫一边还击一边后退,最后一个不留神,脚后跟绊到地上烂了的铁锅,往后一仰一屁股坐了下去。
金弗相的锄头挥舞得起劲,最后这一挥忘了收住劲,直接就砸在了张屠夫脑袋上;顿时只见张屠夫白眼一翻,手脚就直了。
看着屠夫的脑袋流出血来,金弗相这才觉得不妙。
还不等他上前查看伤势,那丑妇人便惊叫着打开门跑了出去。
“杀人了!快来啊,金家少爷杀人了!地保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