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话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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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亲戚

    天色也不早了。

    给金弗相讲完故事的老者,突然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这个人说话直,有的话可能不中听,你千万别介意。”

    金弗相听了老者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这些事情在别人嘴里我还听不到嘞。”

    金弗相知道,这老者无非就是太孤单了,遇见相关的人总能想起相关的事,免不了就要聊上几句。

    自己就当他放了个屁,反正听他唠叨几句,自己身上又掉不了一块肉,索性就由他说。

    牛儿们似乎也意识到天色已晚,不等老者扬鞭,便井然有序地走到了大路上,往大平地方向缓缓走去。

    倒是老者这个放牛的人,有些力不从心,差一点就赶不上牛儿的脚步。

    金弗相也慢慢地跟在老者身后,他还指望着从老者口中问出舅舅的地址,赶在天黑前去投奔。

    落日的余晖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老者喋喋不休的和金弗相聊着一些陈年往事,金弗相则在静静的聆听;在恰当的时机给出一两句回应,对此老者很是满意,他一旦满意就会想起更多的事,跟金弗相聊的也就更多了。

    牛走得很快,人走得很慢,看着远去的牛儿,老者似乎并不在意;金弗相几次出言提醒,也都无济于事。

    直到所有的牛走到一条水沟旁,饮饱了水之后才放慢了脚步,时不时的回头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这水能喝吗?”金弗相走到水沟旁朝老者问道。

    “当然能了。”老者说着话已经蹲下了身子,先洗干净手,又捧起水来洗脸。

    等金弗相喝完了水,才看见老头把腰上拴着的竹筒取下来喝了一口里面的水。

    面对金弗相投来的目光,老者则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沟里的水是脏了点,不过牛都能喝,人喝肯定也没有问题,死不了的。”

    金弗相翻了个白眼,将目光移了回来,看着自己在沟里的倒影,不免有些唏嘘;脸上乌七八糟的,几天没打理的头发更像是蓑衣上的乱棕,自己这个模样滑稽可笑,这也难怪老者刚看见自己时会发笑。

    金弗相跟着老者进了大平地,这里的集市比杉阴镇的规模要大了许多,所以做买卖的店铺也不少。

    进入大平地的金弗相迫不及待的问老者:

    “我舅舅家在哪里?劳烦老人家指个路。”

    “不要急。”

    老者摆了摆手,然后拽了金弗相一把,那意思是然金弗相跟他走。

    “你先跟我到我家吃了饭我再送你过去。”

    金弗相吞了吞口水,摸着空无一物的肚子,这种时候他实在是没有拒绝老者的底气。

    金弗相奋力地帮老者赶着牛,倒不是想在老者面前献殷勤,只是他实在是太饿了;心里打着算盘,只想快点帮老者把牛赶回家,抓紧吃上一口热饭,以慰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老者大声呵斥着,将温顺的牛儿赶进了家门,金弗相此时已经没有气力去帮老者一同呵斥;只是用尽身体里边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拖着疲乏的身体帮老者打开了牛圈的栅栏门。

    牛儿们对金弗相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既感到好奇又时刻保持着警惕。它们进牛圈之前,都要停顿一下,抬起头打量一番站在牛圈门口的人,然后把头凑近他,用光滑的鼻翼,和挂着白色粘稠沫子的嘴,轻轻触碰一下金弗相的身体;第一头牛那样做了,后面的牛就纷纷跟着效仿。

    有一个中年妇人,从老者家的灶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爹,快来洗洗手吃饭。”

    妇人说着话,把水放在了一张板凳上,看了金弗相一眼,没说话,转身回屋去了。

    “年轻人,你洗洗吧。”老者笑着对金弗相说。

    金弗相也不客气,用热水洗了把脸,又用手蘸了水抹了抹自己杂乱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随后他就跟着老者进了灶房,灶台上放着一个瓦盆,用锅盖压着。

    老者端下了瓦盆,里面有一锅糊涂的粥,甚至看不出原料是什么,菜只有一碟腌菜。

    粥的味道一言难尽,微微发涩,其中带着一丝苦味;金弗相尝出来了,其中发苦发涩的是芭蕉根。

    这样难以下咽的粥,他却一连吃了半瓦盆,到最后不是吃不下了,而是不好意思再吃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饿时吃糠甜如蜜,饱时吃蜜蜜不甜。

    解决了晚饭,老者就带着金弗相去找那所谓的舅舅。

    走了不少路,大概到了镇中心,一家米铺前,老者抬手一指。

    “年轻人,这就是你舅舅家的铺子。”

    金弗相点头回应着,老者还十分贴心地上前敲开了铺子的门。

    从里面走出一个瘦小的男子,看其模样应该是店铺里的伙计。

    “哎!这是你老板的亲戚,好生招待着。”

    老者说着话,往金弗相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那意思是要金弗相往里走;他大概也是把金弗相当成了一头牛。

    瘦小的男人先把金弗相让进了铺子,然后迅速关上了门,他甚至不给金弗相和老者告别的机会。

    “你怎么和这个老家伙裹到一块去了?”

    “他是个好人,给我指路来着。”金弗相说。

    这时只听门外的老者,嘟囔了一句:“狗曰的!”

    声音不大,但是门里边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一定是在骂那个开门的男人。

    “你看!”瘦小的男人,抬起手来,隔着门板往外一指;那意思似乎是在告诉金弗相,门外的老者绝非善茬。

    “跟我走吧。”

    瘦小的男人将手搭在金弗相的肩上,带着他往里走,金弗相闻着浓郁的米香,不禁吞了吞口水。

    二人一直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前,那个男人拍了拍门。

    “谁啊?”屋子里有人问道。

    “掌柜的是我。”

    “有什么事吗?”

    “你二叔送来个人,说是你家亲戚,你来看看......”

    不多时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女人,她将金弗相上下打量了一遍,翻着白眼对给金弗相带路的男人抱怨道:

    “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说是你家亲戚,所以我就把他给带进来了。”

    “哪里来的?”那女人将手抱在贫瘠的胸前,摇晃着身体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让金弗相的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又做得了什么呢?

    金弗相卑微地点了点头,同时轻声细语的对眼前的女人说:

    “从杉阴镇来的,在家出了点事......”

    “找谁?”

    “找我大舅。”

    这时女人身后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披着衣裳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金弗相。

    金弗相看他五官单独拿出来倒是和自己的亲娘有几分相似,但是凑在一张脸上却透出一股猥琐;面相上一看,此人必定是小人无疑了,也难怪自己的父亲和他不再往来。

    金弗相弯腰走上前去,试探着轻声呼喊。

    “大舅,你近来身体可还硬朗?”

    “硬朗?如今年纪大了,该硬的地方不硬,不该硬的地方倒是硬了,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时男人拍了一下女人的肩膀,看着女人笑道:

    “你看,我猜对了吧?”

    女人对男人笑了笑,很快便转过头来,对金弗相说:

    “早就听说杉阴镇上闹土匪,抢了人一家大户还放了火杀了人,你舅说是你家遭了殃,起初我还不相信......”

    金弗相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亮了不少,自己走投无路前来投奔,总不能跟他们实话实说自己杀了人,那样无疑是狗曰豹子,找死。

    正发愁该怎么编一个瞎话,把两人给哄骗过去,却不想这两个人都给自己想好了,自己也只能就坡下驴。

    金弗相耍了个心眼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摘下头上的斗笠,故意露出脑袋上的疤痕。

    “不瞒大舅和大舅母,前些日子我确实是死里逃生,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这不是出了这种事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才来投奔你们......”

    “那你娘和你爹呢?”那女人问道。

    “舅母不要当心,我爹和我娘都挺好的......对了,你们给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吧,连日赶路有些累了。”

    金弗相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的话非穿帮不可,于是赶紧岔开话题。

    这时自己的大舅长叹了一口气,侧着脸眼睛看着别处,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片刻之后就转过脸来,摇着头,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弗相啊,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舅舅的我本不应该袖手旁观才是;但是事实上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家里的开支不小,做买卖把钱都垫进去了,前些天你表妹想做件衣裳,家里都拿不出钱来......”

    听舅舅这样一说,金弗相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他当成来要钱的了;索性就顺水推舟,多少敲他点钱带在身上有备无患,反正自己又不打算在这里长待,就算浪迹天涯也得带着钱,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大舅没事的,我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不论多少你准备准备。”

    这时的大舅眉头微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轻轻地踢了踢女人的脚后跟,女人会过意来;笑吟吟地对金弗相说道:

    “你要住多久都行,但是有些话我可得说在前;其实你舅和我日子过得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光鲜,我们就是秀花枕头,外面看着好看,里面一塌糊涂。我们如今可养不起闲人,你既然要住在我家,你就不能闲着吃干饭,你得帮着干活......”

    “好了。”舅舅拦住了舅母不再让她继续往下说,继而他又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金弗相。

    “弗相这孩子懂事,他知道该怎么办......弗相啊,你就跟着他去吧,跟他们住在一块。”

    大舅说着话的同时,指了一下和金弗相站在一块的伙计,金弗相心领神会,刚转身准备要走,却又听见舅母开了口。

    “孩儿啊,你就跟着他们,明天他们几时起你就几时起,他们干什么你就跟着干什么。”

    金弗相苦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亲戚,真是有够恶心的。”

    金弗相跟着那个伙计走,看他年纪比自己大了差不多一倍,于是就想套套近乎。

    “大叔怎么称呼?干了多久了?”

    那个伙计不好意地笑笑,腼腆的挠了挠头。

    “我叫阿木春,也才干了几个月而已。”

    “哦。”金弗相点了点头。

    “那阿大叔,你们一般都是什么时候起来干活?”

    “鸡叫就起。”

    “那要是鸡不叫呢?”

    “鸡不叫你舅母也会叫的。”

    “她还能学鸡叫?”

    “差不多吧!你舅母那人一百二十个心眼子,你舅舅不在的时候,她可愿意跟我们这些老汉子待在一块了......”

    “!!!!”

    两人走了一段,阿木春才想起来问金弗相。

    “你还没有吃饭吧?”

    “是啊。”金弗相点头答应,他要不问也就过去了;但是他一问,金弗相感觉又饿了。

    其实金弗相已经吃过了,但是肚子里边没有油水,就是再吃一顿也是无妨。

    阿木春转过身来,开始往回走,他对金弗相说:

    “那么你等一等,我去给你舅舅他们说说,给你弄点剩饭。”

    吃个饭还要去禀报,金弗相觉得好笑,他拉住了往回走的阿木春。

    “阿大叔何必麻烦,这里是我亲娘舅的家,我吃几口饭怎么了?你就告诉我厨房在哪里,我自己去吃就得了。”

    阿木春轻轻一笑,笑容中带了一丝不屑。

    “你不懂,厨房有三把锁,一把锁门,二把锁窗户,三把锁橱柜;你舅舅两口子人拿着钥匙呢,就是怕我们这些伙计偷吃!”

    听完阿木春的这几句话,金弗相极为震惊,他不理解为何厨房要层层上锁。

    他是真的想吃这顿饭,所以阿木春去的时候,他就没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