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海局促的搓着双手，一张饱经沧桑的大脸涨得通红。

    他欠了自家四个妹妹，每人2万块钱。

    这两年雪梨的价格卖不上去，还有其他的外债要还，一直凑不齐钱来给几个妹妹还债。

    此刻。

    面对四个妹妹上门来逼债。

    叶大海将粗糙的大手搓得沙沙作响，嗫嚅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叶长生望着父亲尴尬的模样，再看看急吼吼来逼债的、自己的四个姑妈，他心头顿时火起。

    父亲叶大海欠他们的债，其中另有隐情。

    前几年自己的爷爷、奶奶，分别因为胃癌和肺癌去世。

    当年在给爷爷奶奶看病时，父亲叶大海掏空了家底，每个姑妈也凑了两万块钱。

    爷爷奶奶去世后，四个姑妈和叶家的亲情越来越淡。

    她们每个人出的2万块钱也变了一种说法。

    不再是她们孝敬父母的钱，而被说成了是叶大海借她们的钱，迟早是要还的。

    自己的爷爷奶奶也是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生病，他们凑钱来治病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们的脸皮倒是挺厚。

    更是完全不顾骨肉亲情，直接冲上门来催债了。

    叶大海嗫嚅了许久。

    他这个朴实的山里汉子，终于鼓足了勇气。

    “你们几个也知道，前些年咱爹咱娘看病，花空了挂家底。”

    “这两年卖梨的钱本来就不多，稍微有点空余，都还了亲戚邻居们。”

    “长生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娶媳妇儿，我想给他攒点老婆本儿都没攒下。”

    叶大海涨红的大脸上写满了苦涩。

    声音低沉的向几个妹妹解释着。

    胡慧芳默默无声地给四个妹妹每人端上了白糖水，赶紧出了堂屋。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她根本插不上嘴。

    这是自家男人兄妹之间的事情，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有苦头吃。

    叶大海的四个妹妹却根本没有理会自家大哥的诉苦。

    她们一个个眼神不屑地瞄着自家大哥，态度冷漠得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还拿我们当你的妹妹呀！有钱你先还给其他人，也不想着我们。”

    “我们家里也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买化肥，农药看病，小孩儿上学不都要钱吗？！”

    “家里的雪梨是刚卖了吧？我们听说消息就赶紧过来了，这钱应该还在你们手上。”

    “就把钱赶紧还了我们吧，咱们都是亲戚，老上门来催债也难为情的。”

    她们四个倒是把亲戚两个字挂在了嘴边。

    可是。

    她们说的话，办的事，哪里有丝毫亲戚的模样。

    “这......唉！”

    叶大海被四个妹妹用言语挤兑的大脸都长成了猪肝色。

    他这个朴实的山里汉子，拙於言词，还念着兄妹之间的情分，一句重话也没有说。

    他不停地搓着粗糙的双手。

    似乎手中能够变魔术一般变出钱来。

    此刻的叶长生。

    心底的小火苗蹭蹭地窜着，眼看着自家父亲被几个姑妈逼成了这副模样。

    他没有再忍耐。

    “咳咳咳——”

    “你们那每人两万块钱，其实也算不上借的吧？”

    “都是给爷爷、奶奶看病的钱！”

    叶长生这句话刚出口，顿时捅了马蜂窝，几个姑妈声音拔高了。

    “叶长生，你怎么说话呢，有给长辈这么说话的么？”

    “我们可是你的姑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你小子长能耐了？那别被人开除呀？别躲到深山里装孬种呀！”

    “你在大城市里工作这么多年，肯定存了不少钱，你爹没钱还，你来还！”

    几个姑妈气势汹汹。

    纷纷向着叶长生指指点点，拿出了长辈的架子，毫不留情面地教训着本该被她们宠爱的侄子。

    “哼！”

    叶长生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地扫过一个个令人腻歪的嘴脸，心肠渐渐硬了起来。

    他正要发作。

    却被父亲叶大海一把拽住了。

    “长生，你少说两句。”

    “长生的钱，都是留着娶媳妇、给叶家传宗接代的钱，一分钱也不能动！”

    “你大哥我没啥本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还了你们的钱！”

    叶大海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生来嘴笨的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已经超常发挥了。

    “砸锅卖铁？那能卖几个钱？”

    “少装无赖，欠钱就得还。”

    “我不管你们父子两个怎么弄，今天必须得还我的钱！”

    “没有钱，你让我们全家吃啥，喝啥？你叶家要传宗接代，我们袁家也要活人呢！”

    几个女人愈发变本加厉了。

    有的已经站起了神来，手指颤抖着，做出了泼妇状。

    有的将八仙桌拍得啪啪作响，大吼大叫着，唾沫横飞。

    堂屋外。

    胡慧芳整个心都在揪着。

    她想要进去劝解几句，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有迈开步子。

    最终。

    她还是叹了一口气，钻进了灶房。

    叶长生望着几个姑妈的丑态，心底已经凉透了。

    几个姑妈这泼妇骂街的模样，完全冲淡了叶长生心底残留的一丝亲情。

    她们的这幅丑态。

    勾起了叶长生幼年时痛苦的回忆。

    叶长生四岁那年。

    母亲胡慧芳一边忙碌地收拾房间，一边关心地看着独自玩耍的叶长生。

    几个姑妈冲进了房间。

    她们因为一点小事围殴母亲胡慧芳，将母亲打得鼻青脸肿，头发都被薅下来几绺。

    完事后。

    几个姑妈趾高气扬地骂骂咧咧而去。

    母亲胡慧芳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流了自己满身。

    这段记忆太过残酷。

    叶长生原本将之湮没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今天。

    几个姑妈气冲冲地上门逼债，她们这幅丑恶的嘴脸，让叶长生心底痛苦的记忆再次浮现而出。

    他想到母亲那凄惨的模样。

    心底里好一阵冰寒的刺痛袭来，似乎将心脏刺出了一个个血洞。

    从叶长生记事一来。

    叶长生亲眼目睹着母亲胡慧芳受尽了她们的欺负，她们即使嫁出去了，还不时地回来耀武扬威。

    直到叶长生考上了花都的名牌大学、留在大城市工作之后。

    他的这几个姑妈才开始收敛了一些。

    叶长生从她们心目中的书呆子、赔钱货，变成了她们吹嘘和炫耀的资本。

    这次。

    她们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听说叶长生被开除了，灰溜溜地滚回了山窝子里，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她们失望之余，又没有了顾忌，心底的坏水又冒了出来。

    相约在一起，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叶家来逼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