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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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危机暂解苦难言

    堂庭山顶,璠玙轻拂黑袍,本有些破损的袍袖竟缓缓蠕动,好似活物,一时三刻间便完好如初。

    望着山顶一片狼藉,璠玙呆立半晌,终是长叹一声,向竹楼走去。

    屋内除了些家具衣物,别无他物,唯二层窗边梳妆台上有些金玉首饰。璠玙走到窗前,左右看看,伸手抓了枝金钗,攥了片刻却又放下。忽然眼角余光望见了窗外那株紫竹,眼前一亮,也不走门,纵窗而出。

    那株紫竹不长不短,约有两丈高下,不粗不细,却与手臂仿佛。璠玙伸指轻叩两下,声音清脆,不似木质,竹叶叮咚作响,好似金玉风铃,煞是动听。

    璠玙轻摇了摇头,自语道:“还不够火候,也罢!”说罢运掌为刀,把那竹子削头去根,砍下中间六尺长一段,拂去枝叶,立在身前,比自己高了半尺有余。

    璠玙运起右掌,掌中幽芒乍现,向那节竹子抚去。掌竹初一碰触,那竹子便铿锵作响,好似铁匠铺中锻打之声。从头至尾抚了一遍,竹子色深了些,也细了些。反复抚了九次,那竹子已变成幽黑颜色,泛着玉光,堪可一握。

    璠玙持竹杖挥舞几下,却无破空之声,不由欣喜不已。正要下山去,却听得怀中咔嚓两声,似有何物碎裂。璠玙停住脚步,自怀中掏出两物,却是两枚鸽卵大玉珠。此时两枚玉珠黝黑中呈现出一抹灰白颜色,珠上各有几道曲折裂痕,好似稍一用力便要彻底裂开。璠玙把两枚玉珠端到眼前,端详半晌,自语道:“保我兄妹五百年不死,醒来后又持之斗法许久,这便要用尽了吗?”

    轻叹一声,把两枚玉珠揣入怀中,便下山去了。

    璠玙下了山,找了处背风所在,休整一夜不提。次日清晨,便往南行去。

    一路飞奔,只半日便行了五百余里,这日午时刚过,便又回到前日的村寨。只是此时村周景象已与几日前截然不同。矮山上星星点点已现绿意,山下河水潺潺,河中几点莲叶初展,岸边几个女子正浆洗衣物,下游几个孩童水中嬉闹。

    村头两株老树已发新芽。村边已开了几块新田,只是有些奇怪,田中几个壮妇扶犁,老翁锄地,即无壮年男子,也无驮马耕牛。

    璠玙在远处眺望片刻,便向村子行去。

    璠玙一身黑袍,与村人打扮截然不同,不一时便被认出,那几个扶犁的壮妇丢下活计便奔了过来,纳头便拜,口中直呼神人降世,救全村于水火云云。璠玙连忙去扶。闹了一会,已围了许多人。远处两个稚童正扶着一位老者,颤颤巍巍而来,正是上次所见老翁。

    一阵微风吹过,老者微微一顿,眼神微闪,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璠玙几眼,满眼热切道:“恩人啊,可是你杀了作怪妖魔,救了我一村百姓?”

    璠玙连连摆手:“连那些法力精深的得道高人都降它不得,小子又哪有那等本事,只是诸位与人为善,自有上天护佑,怕是天神降世,降妖伏魔,才还了大家安宁。”

    老者抚须大笑道:“罢了罢了,小哥刚来两日便有甘雨降临,就算不是小哥降魔,也是沾了小哥运势,此处炎热,小哥不如到村中歇息。”

    “多谢老丈厚谊,不必麻烦,小子思乡心切,事已办妥,急于归家。只是这方圆五百里实在荒凉,即无泉水解渴,也无野果充饥,身上干粮已尽,只得厚颜叨扰则个。”璠玙向老者作揖言道。

    “区区小事,无妨无妨。”老者摆了摆手,身旁一小儿便飞奔而去。

    老者又道:“只是这里本就贫瘠,又三年无雨,即无瓜果,也无肉食,连耕牛都已宰杀了,只剩些陈年旧谷,只能勉强充饥而已。”

    老者叹了口气道:“幸而前几年余粮不少,不然这三年只怕都要饿死喽。”

    璠玙奇道:“既如此,何不举村迁离呢?”

    “哎!若有他法,谁又愿在此艰难度日。”老者长叹一声,沉默半晌才道:“几百年前往事,告与小哥知道,想必也没甚关系。”

    老者年高体衰,不能久立,找了处大石坐下,继续道:“我等祖先本非此地之人,而是自南方融天国而来。此地本有一座尧光城,城主乃是后土属臣。五百年前,融天国主举国来攻,却一时不能克敌,死伤无数,国主却誓死不退。前方粮草吃紧,后方却无力调兵丁押运,便征百姓运粮,人手不足,便连成年女子也一并征调,三百多百姓,只有两个兵丁同行押粮。我等祖先,阖村都是卫姓之人,乃是同宗,皆被国主强征。”

    老者喘了口气,继续道:“五百年前,这里本是一片山地,那座城池便建在两山之间。只是我等祖辈到时,却发现群山皆无,只余千里戈壁,只零星还有几座小丘,融天行营也不见踪迹。只是军令难违,若未得军中画押签收,回到融天便要砍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一路行来,都是一般景象,千里群山好似凭空被抹去,行了五百里也无一个人影,直至这里。”

    老者悠悠道来,好似自己曾亲身经历一般:“这里便是当年那座城池所在。当年运粮队伍到此,却依然不见人踪,只余这座山丘!”

    讲到此处,老者突然激动起来:“看到此处情景,再愚钝之人也猜的到,恐怕出了天大变故。但先祖们仍报了万一希望,大部在此休整,派了人四处探查,一日将尽,所遣之人却一个都不见回来,只好再遣人去寻。又过了半日功夫,二次所遣之人陆续归来,却都神色慌张。原来头次所遣之人,皆都七窍流血,暴毙在二十里外。”

    老者苦笑一声,又道:“于是众人皆去查看。有村人见亲人枉死,绝望之际,扑向尸体,却一并七窍流血,也倒在那里,此后多有不信邪之人,皆不能幸免。于是再无人敢越雷池一步。一众人皆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心惊胆战地回到此处,困守待援。从春寒料峭直等到初夏时节,也不见有人来寻。粮草再多也坐吃山空,于是在村周二十里内开了田,种下粮种。但任凭如何伺弄,也未长出一棵苗来。直至初雪降临,也未收得一粒粮食。”

    “众皆绝望之际,一日正午,那座山突然塌了一角,”老者指了指村中矮山道:“当时一声巨响,好似开天之音,崩塌之处有黑气滚滚而出。众人皆不敢近前,唯有一个胆大少年前去查看,结果刚一近那黑气,便踉跄起来,直往山崩处奔去,跳入那滚滚黑气,不见了踪影。不一时黑气散尽,那青年踪影全无,崩塌处只余幽幽深洞。众人也不敢入洞查看,只是那青年父母骤然失子,哀伤欲绝,欲跳入洞中寻找,被大家劝住。当夜南风忽起,竟于冬夜里下了一夜小雨。次日清早,便有人发现,那些初夏所种粮种,竟然违了时令,于冬日长了出来。三月之后,便收了许多粮食。”

    璠玙一语不发,沉默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