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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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祭人牲艰难求存

    老者深深看了璠玙一眼,接着道:“大家都说山神保佑,说那少年自己死了,却正好给山神献了祭祀,救了全村人性命。只是好景不长,第二年四五月份,又种下粮种,却与头年一样,任凭浇水施肥,百般伺弄,始终不曾破土。”

    “便有人说,还要给山神献祭。于是从当初运粮牛马中选膘肥体壮者,宰杀了投入山下洞中,只希望山神垂怜,使庄稼生长。只是等了半月,却毫无动静。”

    “时日渐久,人心惶惶,渐有谣言四起,说山神托梦,唯有献祭人牲,才显心诚。”老者话语愈艰,仍坚持说道:“蝼蚁尚且贪生,哪有人愿意以命相试。直到一日,出了变故。”

    老者长叹一声道:“前一年落入洞中的少年之父母,思儿成疾。那一日,少年之母趁人不备,便投入洞中去了。众人悲叹之余,倒也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择人献祭。”

    “只是好景不长,又是一月匆匆而过,粮种还是毫无动静,与初种时无异。眼见余粮渐少,撑不过半年,阖村上下茫然无措。”

    惨笑一声,老者又道:“绝望渐深,众人皆与行尸走肉无异,只等余粮耗尽,便走出此地,死在二十里外,也总好过活活饿死。却在此时,半夜一场甘霖降下,次日庄稼便冒了青苗。众人皆欢欣雀跃,却有村人发现,那一年前自投洞中的少年之父,也不知何时失踪。众人皆说他难耐煎熬,自己投了洞去与家人团聚了。于是渐有风言道,山神只喜阳气,只有献祭男丁山神才肯垂怜。只是余粮未尽,新苗又出,足以挨过一年,大家便得过且过了。”

    周围村民围成一圈,皆默默不言。老者环顾一周,又叹一声道:“待到次年春日,依然如故,无人献祭,粮种不生。只是人皆有求生之欲,谁又愿主动赴死呢?耽误了一月有余,村中气氛越加紧张之时,一位村中宿老慷慨赴死,自投洞中,却不想依然无用。又过半月,那宿老之子继承父志,投入洞中,父子同眠,这才天降甘霖,救了一村性命。这几次三番拿人命去试,才摸清山神喜好。其后五百年间,因每年献祭人选,勾心斗角,龌龊频生,不说也罢。这村周方圆二十里土地又能供养多少人口,加之每年择人献祭,村中青壮从未超过二十之数,这一村之人终是苟延残喘至今。可惜我年老体衰,不能代小辈去死啊!”说到此处,老者早已涕泪横流。

    老者嚎啕大哭,璠玙也不催促。半晌,老者平复下来,复又言道:“直至三年前,又生变故。自三年前始,献祭青壮也无用处,庄稼颗粒无收,村周水源也渐趋干涸,初时还能靠往年余粮勉强维生,后来余粮渐少,村中险些易子而食。请了三个术士求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谁知雨未求得,那三个术士却烈火焚身,皆死于祭台之下。之后便是小哥来到,天降甘霖,救了我阖村性命。”

    “既然无法走出二十里外,你们从何处请来的术士?”璠玙奇道。

    老者怔愣片刻,解释道:“五百年前大战,此地天翻地覆,再无往日繁华,其后数百年间,真相早无人知,反有传言,此地五百年前乃世间极富之地,大战双方同归于尽后,此地散落无数财宝。于是渐有融天后土之人前来寻宝。只是方圆五百里,自五百年前便沃野变戈壁,寸草不生,鸟兽绝迹,更有未知险恶,来此探寻者九死一生,入得此村者更是与我等一样,无法走出二十里外。只是来者多不听劝阻,皆暴毙于村外二十里处,无一幸免。”

    说到此处,老者伸手轻抚身旁稚童头顶,轻叹一声道:“此地与外界隔绝五百年,对外界情形几无所知,只从外来者口中探得零星消息。自三年前大旱,我等病急乱投医,见有外来者似有法力,便许以此地残留古物,祈求来人做法,望上天垂怜,降下甘露。岂知来的都是些江湖骗子,求雨不得,反都搭上了自家性命。”

    “古物?是何古物,是否可以借我一观?”璠玙眼神一闪道。

    老者身旁稚童手中正把玩一块巴掌大墨色石牌,见老者点头,便上前交予璠玙,那稚童眼神清亮,直盯着璠玙,甚是好奇。

    璠玙接过石牌,端详片刻。那石牌半寸许厚,巴掌大小,墨玉颜色,两面阴刻着几十个蝇头小字,只是字迹模糊,难以辨识。

    老者见璠玙端详半晌,默不作声,犹豫片刻道:“这牌子乃是三年前大旱之后在河底淤泥中发现,只是年代久远,字迹难辨,前次当作报酬许给作法求雨的术士,那术士自焚而亡,牌子便又留了下来。小哥可是有所发现?”

    璠玙手握石牌,若有所思,一时并未答话。老者见状,呵呵一笑道:“这牌子留于此地也换不来吃食,小哥既然喜欢,便送予你吧。”

    璠玙一愣,并未拒绝,顺势向老者作揖道:“那便多谢老丈了。小子离家多日,思乡心切,这便走了。”

    周围村民闻听此言,又一番千恩万谢,高呼天神降世,救民于水火云云。

    璠玙再不多言,转身往南行去。村民皆回头向村中行去,只余三个老者凝望着璠玙步伐不快却迅速远去的身影,静立不动。

    半晌,一老者道:“不跟上去看看吗?”

    “不必,此人不入村中,留他不住。”为首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摇摇头道,说罢亦转身回村去了,身后二老沉默跟上。

    璠玙看似闲庭信步,却好似施了缩地法术,飞速前行,转眼便行过二十里去。前方突现一株枯树,璠玙行至树下,盘膝而坐,却见他已是气喘如牛,汗出如浆。璠玙自怀中掏摸片刻,掏出两枚鸽卵大灰白玉珠,玉珠上已布满龟裂,好似随时要碎裂开来。

    璠玙稍歇片刻,站起身来,朝村子方向凝望,口中轻声自语道:“妹妹暂且忍耐,沉冤昭雪之日不会太远。”说罢转身向南疾行而去。

    途中璠玙再未歇息,直行了六个时辰,前方突现一片峭壁。这峭壁七八丈高,如刀削斧凿,平滑如镜,左右望去,遥遥不知其所起,迢迢不知其所止。悬崖上木棉茂密成林,一望无际,却不闻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