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阳光刺眼，微风吹走清晨最后的一丝凉意。

    “疼疼疼！老林？老林！”

    在地板上醒来的盖亚呼喊着林浩，一阵又一阵疼痛从脑后泛起。

    “几点了？鬼叫什么？”林浩在床上抱着他的被子，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我看看……十点。”盖亚看了眼腕表。

    “那继续睡。”林浩嘟囔着。

    盖亚迷糊着又躺了一会，猛然惊醒。

    “睡你大爷！老赵的班会！”

    “班会啊……艹！忘了这茬了。”

    起床，穿衣服，出门，飞奔，一气呵成。

    如果你在十点五分的苏城大学北门门口，一定能看到两个想和博尔特比一比短跑速度的男大学生，其中一个穿着派大星短裤黑色上衣，另一个穿着黑色短裤海绵宝宝短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嚯，来得真早啊，两位少爷。”

    林浩和盖亚推开了教室的大门，赵樊樊站在讲台上，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两人也不回话，老赵就这样，爱阴阳怪气的，他们灰溜溜地找了前排的座位坐下。

    “正好，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林浩同学，咱们院史第三、校史第六、本届唯一一个进入星火的优秀学生。”赵樊樊指着林浩。

    “他就是林浩？”

    随着赵樊樊的话，教室里顿时掀起了一波议论热潮，晶脑专业是苏城大学的王牌专业，本届报名了星火的人至少也有四分之一，然而就一人录取，怎能不让人感到好奇。

    “老林，他们都在说你欸。”

    盖亚戳了戳林浩的胳膊，林浩有点尴尬地低下头。

    “欸，林浩，你咋进去的，给咱们也找找门路呗，好歹我们以前还是室友。”林浩身后，有个短发男子戳了戳他的背，林浩记得他，他叫陆明，家里很有钱。

    “对啊，林浩，浩哥，花了多少钱？你给陆哥也介绍介绍呗，让他也进去混个文凭，他家不缺钱的。”陆明的身边，是他的狗腿子张京。

    “林浩，不理他们。”偷偷说这话的是书呆子孙哲。

    大一的时候，他们三人和林浩都住在一个寝室，陆明和张京老让孙哲给他们代课、代签到，孙哲也就那么傻傻地甘愿被欺负，林浩看不下去了就去找赵樊樊告状。

    结果赵樊樊来问情况，孙哲说没有被欺负，害林浩被陆明、孙哲针对得在寝室呆不下去，只能去外面租房。

    四年没有联系，再次交谈，林浩对他们也没什么感觉。

    恨吗？心里不舒服吗？

    早没了。呆子孙哲自己都不反抗，难道要林浩去吗？

    要是不出去租房，就遇不到房东江心语，也遇不到同样要租房的盖亚。

    林浩不是什么记仇的人，他只觉得这样就挺好了，有了几个朋友，不算孤单，何必再去管之前发生的事呢。

    “你们几个放什么狗屁，老林是孤儿，是靠自己考进去的。”

    林浩不说话，盖亚可不惯着他们，一句话就是怼回去，虽然这话也有点扎林浩的心。

    “林浩那成绩还没陆哥高，你信他考进去的？”张京也反驳。

    陆明不说话，看着林浩呵呵呵地笑。

    “老林，你说句话。”盖亚戳了戳林浩。

    林浩看了看盖亚，没说啥。

    “你看，他自己都不反驳了。”张京得寸进尺。

    “咳咳，你们几个，都别说话了。”

    赵樊樊咳嗽一声，压下所有的议论声。

    可周围人的目光却依旧盯着林浩，有疑惑，有不解，有羡慕，唯独没有热烈和喜悦。

    大家都只关心他到底是怎么考进去的，他一个孤儿都行，大家肯定也行。

    再者，林浩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人听过，这大学的四年里，他永远都是拿60分及格就万岁的人，不搞科研，不搞竞赛，没拿过奖学金，而且时常旷课，唯独和盖亚这个半机械人玩得好让人有点印象。

    老师对他没印象，赵樊樊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出寝室，去校外租的房子。

    就这么一人，你要说他被全国第一，乃至于世界排名前列的大型院校收了，能信吗？

    你问问绩点第一，他信吗？

    你再问问绩点倒数第一，他信吗？

    “林浩，来，给大家说说你的经验。”赵樊樊呼唤林浩。

    掌声稀稀拉拉。

    林浩硬着头皮站起来走了上去。

    可他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能说什么？告诉这些人自己报名星火就是个意外？还是给他们说自己就是吃吃喝喝，没事旷课，有事请假旷课，然后被慧眼识珠的星火看上了，他们觉得我别当混子，别颓废了，只要我从现在开始奋斗，未来就指定能做出大成就，给国家做出贡献，为保护世界和平贡献一份力量？

    台上，林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十秒，三十秒，一分钟，台下，议论声从稀稀疏疏逐渐到张扬肆意。

    “林浩，你的录取资格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张京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林浩不回话，台下瞬间引发热议。

    “张京，闭上你的臭嘴！林浩是靠自己进的！”

    盖亚站起来，怒发冲冠。

    “你是林浩吗？你让林浩自己说，他的录取资格是不是有问题？”

    张京一脸无所谓，继续说。

    张京的身旁，陆明笑容快要溢出来了，林浩不记仇可不代表他陆明不记仇，林浩告状的事他可还记在心里。孙哲畏畏缩缩地拉了拉他的衣服，陆明无视，狠狠一巴掌把孙哲的手打掉。

    “老林，你给他们说，你的资格没有问题。”盖亚朝林浩喊了一声。

    林浩木木地回了一句：“我的资格没有问题。”

    “那你是怎么进的？凭什么我不进？凭什么比你有钱的陆哥不进？凭什么比你学习认真的孙哲不进？你的资格没问题，那你靠什么进的？”张京指着林浩的鼻子，破口大骂。

    林浩无言回答，内心苦涩。

    我到底为什么就被选上了？你们疑惑，我不疑惑吗？我要是真决定去，那就是赌命你们知道吗？什么狗屁年薪一百五十万，那是买命钱！这机会我给你们你们敢要吗？

    可这话不能说。

    “林浩，我们之前是室友，我不难为你，你说一句‘我林浩不是靠自己进星火的’。我张京就认了，关系没你硬我认了，从此以后，我见面就叫你浩哥。你敢不敢说！”

    陆明戳了戳张京，张京立马沿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老林，你说，你是靠自己进去的。”盖亚也开口。

    可林浩说不了，他自己也知道，他没本事进去，他骗不了自己。

    他就是个衰仔，不上不下，不温不火，没有大志向，也没有大本事，就只想找个还不错的工作，有几个朋友能在周末聚聚，得过且过就行。

    他也的确想过自己能不能像小说里那样，发现爸妈压根没死，而是在偷偷观察自己，一切都是给自己的磨砺，等到自己大学毕业，就能回家去继承亿万家产。

    又或者，江心语其实喜欢他，但要等到他毕业那天才会对他表白，然后他们在毕业那天私奔，去其他的城市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可是，都是骗人的，那都只是想象，他骗不了自己。

    “我不是靠自己进去的。”

    台下瞬间爆炸，几名还苦于找工作的同学站起来，指着林浩的鼻头大骂：“狗资本家。”

    “浩哥，你以后都是我浩哥了。”张京微笑着说，身旁的陆明也朝林浩比比大拇指，孙哲低着头不敢看林浩。

    “林浩！你别乱说！”盖亚大声喊叫。

    这一刻，他觉得林浩就像只被人从仓库里抓出来的猫，明明是老鼠偷吃的粮食，人们却怪罪于猫没能阻止老鼠偷吃粮食，而他盖亚，就是那条冲着仓库喊叫、把人们引来的狗。

    如果他今天没在十点钟叫醒林浩，是不是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唾弃了？

    想到着，盖亚打开腕表，默默拨通了一个腕表号码……

    “都他妈给老娘闭嘴。”

    教师大门被“砰”的一脚踹开，下身一条迷彩裤，上身一袭军服的麦色年轻女子闯了进来，声音如雷，轰的炸没了教室里的所有议论声。

    人生中总会有几次觉得自己看见了天使，在林浩帮孙哲出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天使，可孙哲这个衰仔放弃了；现在，林浩这个假天使、真衰仔也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属于他的真天使来了。

    走进来的天使面色严肃，目光似刀。

    目光所及，诸君退让，谁胆敢触碰，谁就要遭受来自天使的怒火。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家伙光芒太过耀眼，她的光芒盖过了遭受谩骂的林浩，盖过了大义凛然的张京，盖过了悔恨的盖亚，盖过了台下任何一人，她耀眼到没有一个人胆敢在这时刻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林浩，还要在这玩过家家吗？”

    天使走到她的信徒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我……”林浩木木地愣在原地，他那平凡而普通的人生，从未像今天这样波澜壮阔，被人群注视着，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这一刻，人们羡慕他有星火的资格以及为他而来的女人。

    “走吧。别和这群废物多言了。”

    天使收回她那扫视臣子般的目光，把那双眸子聚焦在她最真挚的信徒身上，满是温柔，她牵起林浩的手，拉着僵硬的林浩往外走去。

    “那个……”赵樊樊这时候想起来自己还存在了，他想说点什么。

    天使回头蔑视了他一眼，如同看待不诚的信徒，赵樊樊立刻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回过神来的陆明朝张京咳嗽一声，张京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去，“林浩。你……”

    “喊你大爷。”

    盖亚不再惯着这个侮辱自己朋友的小人，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张京，伸手就打，金属与肉身迅速碰撞，一击重拳打得张京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张京！盖亚！给我停手！”

    赵樊樊大呵一声，直到这时，人们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位没有存在感的班主任。

    人生似梦，在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如浮华般散去。

    “江姐，你怎么来了？”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林浩询问那个穿着军服的麦色天使。

    “不然看你白白被欺负？你也真是蠢，就不能骗骗那群憨货吗？他们哪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江心语的嘴唇轻动。

    “我爸去世的时候让我做个诚实的人。”

    林浩跟在江心语的身后，任她拽着自己的手向前走，日光里，他仿佛是正在生长的向日葵，而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太阳，一个在天上，一个就在眼前。

    “江姐，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林浩无比希望她给出的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如果答案如此，他宁愿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为啥？没为啥，我弟弟死了，所以不想新的弟弟被欺负。”江心语松开了拽着林浩的手，无比随意地说。

    林浩有些失望，但是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可伤心的，他本来就只是个怂货、衰仔，虽然刚才耀眼了那么一会，但这只是有人将自己的光环分享给了他。他不是太阳不是月亮也不是星星，终究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向日葵。

    星火的资格，一百五十万的年薪，为他而来的天使，其实都是虚无的幻影，也都只是那些太阳月亮星星分享给他的光环，不知怎么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就像灰姑娘的马车和礼服，在午夜十二点后就会被巫婆收回。他其实没任何东西是自己拥有的。

    他其实觉得当个混子也很不错，但是好像有人觉得他就是该拥有那些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所以给他送来了，逼着他必须接受，逼着他上台把自己包装成太阳月亮星星，散发光芒。

    江心语回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时候的林浩有种“我很可怜，我很悲伤，但我不能说”的感觉，于是开口道：“别想了，抬头看。”

    林浩抬头，刺眼的阳光几乎快亮瞎他的双眼。

    “你看到了什么？”江心语问。

    “啥都看不到，阳光太刺眼了。”

    “那就对了嘛，你再往下看。”

    林浩低头，脚底下是层层高楼。

    “你现在看到了啥？”江心语走到林浩旁边问。

    “很多的楼？”

    “对，就是楼。你要是一直抬头看天，你就会看不到脚下，然后就……‘砰’。”江心语把双手向外推，模拟“砰”的声音。

    “会怎样？”

    “会摔死咯。”江心语吐了吐舌头，继续说：“你现在就是一直抬着头看天，不管脚下，指不定哪天就会摔死。”

    “我没有。”林浩反驳。

    我明明就是一直趴在地上爬。

    “或许吧。”江心语耸了耸肩膀，“其实，你要是不想去星火，也是可以不去的。留下来，找个普通点的工作混混，人生嘛，其实一混就过去了。”

    望着江心语，这一瞬间，林浩犹豫了。

    “江姐，你喜欢的人是怎样的？”

    “我喜欢的人？那得是个英雄，要比我强壮，比我聪明，比我勇敢，比我有气场，还得对我好。”江心语把手放在下巴摩挲了一阵，给出这么个答案。

    “长相普通也可以？”

    “嗯……那就再加上长得帅。”江心语笑起来，笑靥如花。

    林浩点点头，“江姐，我想好了，我要去星火。”

    “行。那这几天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日光高照，和风拂过天台，两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在林浩被江心语拉上天台的同时，相距遥远的一栋大楼上，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子躲在天台上，一人端着一台超级望远镜，远远地朝这边望。

    “咋样？”老头问道。

    “看起来没戏啊，江心语在劝他留下来。”女子回答。

    “不会吧？是不是离得太远，唇语读错了？”老头脸色发苦。

    “副校长，这台望远镜连他们脸上的毫毛都能看得清楚，没可能读错的。我们要不要启动B计划？”少女问道。

    “再看看吧。还有，把副字去掉，叫我校长。”

    “好的，副校长。”

    老头放下望远镜，已经准备动身执行B计划。

    “欸，等等，副校长，情况有变！林浩决定来星火了！”女子笑起来，任务圆满完成，她没有打破自己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

    “把副字去掉，叫我校长。”老头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好的，副校长。”

    老头抬头望天，一脸无奈。

    小姜羽绝壁是校长那个老毕登派来拷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