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照耀下的英雄林公墓。

    两个可疑的身影无声无息穿过公墓看守的小屋，潜入了公墓内部。

    其中一人留着光头，穿着肉色长袍，扛着一把铁铲，他那张柔美的脸庞在绯红的月光下显得愈发柔和，正是制造教堂袭击案的“血肉男爵”！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同样扛着铁铲的老头，眼窝深陷，脸皮干皱，就像在骷髅外面粘了张人皮。他脖子上挂着不同大小的牙齿串起来的项链，手腕上带着趾骨编织的手链，腰间还别着一个倒置的骷髅头，看上去分外阴森。

    两个人鬼鬼祟祟来到约翰的墓碑前，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动，像两个雕塑一样站着。

    血肉男爵把铁铲插到地上，低声问道：“葬仪官，作为一个死灵法师，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亡灵手下来挖？”

    葬仪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要是能把亡灵大军带到这里，我为什么不直接攻下整个凯德城？”

    血肉男爵反驳道：“那你也可以让这附近的亡灵出来帮忙，总好过咱们两个人用铲子挖吧。”

    葬仪官也把铲子插到地上，咬牙解释道：“这里是凯德城教会的公墓！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这里面埋的尸体哪个没经过安魂和净化？我要是真能把这里的尸体转化成死灵，还要带着你来挖吗？我直接让地下埋的那个自己推开棺材出来不好吗？！”

    血肉男爵瘪着嘴回道：“那也没必要非得亲自挖吧，用法术把土移开不行吗？血肉法术里没有操控土地的法术，死灵法术里总该有吧？”

    葬仪官又白了他一眼：“好好动动你的脑子，操纵死灵和挖土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们这帮血肉法师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血肉男爵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自信答道：“血肉炸弹，绝对强劲，非常好用。”

    葬仪官忍住把铁铲拍到他脸上的冲动，无奈说道：“我是在提问吗？我是在讽刺啊，讽刺！算了，再吵下去最佳时间就要过去了，开始挖吧。”

    二人先将石板移开，接着拿起铁铲，一下深一下浅地开始下铲，要将约翰的棺材挖出来。

    下铲的过程中，两人的嘴也没闲着：

    “为什么非要今天来？善良教会对我的通缉还没结束呢。”

    “因为安魂咒。这个叫约翰的家伙在死后经历了净化和安魂，他的灵魂和躯体的联系会以极快的速度消散。不过好在安魂咒是死灵法师创造的，我才能利用其中的漏洞，那就是安魂咒的本质并非破坏死者的灵，只是让他的灵逐渐丧失所有的意识，防止他被转化为死灵或者恶灵。所以才要趁着他的灵还没丧失所有意识的时候，挖出来当场通灵，询问我们需要的消息。”

    “既然是随着时间衰弱，你为什么不在他死的当天晚上通灵？”

    “来，我问你，这几天他的尸体在哪儿？”

    “善良教会在凯德城的总部？应该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冲进善良教会总部地下，去给这具尸体通灵吗？”

    “可万一这几天他的灵已经忘了关键信息呢？”

    “这个不用担心，安魂咒可能会让灵遗忘部分信息，但我是谁？我可是葬仪官啊。我当然会带着提升灵与尸体关联的道具，足够问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但善良教会那群伪神的簇拥肯定已经通灵过了，他们都没问出来，你能问出来什么？”

    “愚蠢。教会那群只知道套用固定公式提问的废物，最多只是问了这具灵体一些基础信息和关于你的事情。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个叫做约翰的家伙身上居然也藏着秘密。灵是绝对诚实的，但灵也是绝对沉默的，你不问，灵一定不会主动说，对灵提问技巧的差异，才是区别死灵法师水平的关键。”

    “所以这位高水平的死灵法师，请问您打算从哪个角度出发，询问出那天让他无视我攻击的原因呢？我有理由怀疑，在背后帮助这个叫约翰的家伙，和导致占卜师水晶爆炸三次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得等挖出来之后，由他的灵的状态决定。如果灵和躯体真的完全失去联系，那也只能就此放弃。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具体讲一遍那个爆炸了三次的水晶吗？我还是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件事情简直堪称离奇，”讲到这里，血肉男爵下铲的速度都变慢了，脑海中似乎涌现出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大概一周前，我做了最初一版的计划，打算在7月17日上午袭击莱特主教，在他体内植入血肉炸弹，强迫他帮我打开微笑教堂的封印，拿出沉吟石块。”

    “很合理的计划。”

    “可是在我找占卜师确认行动是否顺利的时候，占卜水晶当场爆炸了。”

    “水晶爆炸？我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不只是你我，占卜师恐怕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他当时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然后告诉我根据占卜结果来看，如果我选择在7月17日上午动手，会遭遇比死亡还恐怖的结果。”

    “抓一个主教还能遇到比死亡更恐怖的结果？总不可能碰上神降吧？”

    “我也是这么问占卜师的，我问他是不是搞错了。可他和我说，他的占卜都是来自伟大的‘命运指针’的神启，绝不会有任何错误，还让我赔他占卜水晶。作为群星的灾兆里资历最老的元老，杀戮无数生命的血肉法师，我什么性格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你什么时候成了资历最老的元老了？咱们十三个人不是共同建立的这个组织吗？”

    “你就说有没有比我更早入加入吧？”

    “那确实没有。”葬仪官下铲的速度也变慢了不少，他总觉得自己被对面这个家伙绕进去了。

    “对嘛，我这性格你也是知道的，所以第二天，我就买了个全新的占卜水晶去找占卜师了……”

    “合着只是嘴上硬气，结果还是赔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着既然上午去有问题，那我就改成隔一天傍晚去。于是我就拿着水晶找占卜师，占卜7月18日傍晚直接奇袭微笑教堂是否顺利，结果，水晶又炸了。”

    “又炸了？你确定你最近没惹到占卜师？他该不会故意耍你吧……”

    “我也是这么问占卜师的，但他表现得比我还要意外，他说自从他晋升传奇级以来，就没见过占卜水晶爆炸，还是接连两次，他还问我，是不是招惹到了哪位不可直视的伟大存在。但我这个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越是危险的任务越能引起我的兴趣，所以我……”

    “所以你决定暂时放弃？”

    “什么叫暂时放弃？那叫做耐心地等待几天，选择更合适的时机。仔细斟酌过后，我选中了7月21日的凌晨去突袭微笑教堂。然后就带着新买的水晶球去找占卜师。”

    “不用说了，我知道，水晶球又炸了，占卜师是怎么说的？”

    “他把我赶出了他的屋子，说不希望我被伟大存在抹杀的时候血溅到他脸上。可我就想不明白了，这莱特主教难道是善良教会那个教宗的私生子不成？我每次计划对他动手占卜水晶就会爆炸，这谁受得了？我决定改到7月22日早上行动，如果这次水晶再爆炸了，就放弃任务，让失语者那家伙自己去抢沉吟石块。”

    “这次水晶炸了吗？”

    “这次我买了一个号称可以转运的红水晶去找占卜师，那家伙甚至换上了一身盔甲，说这样血就不会溅到他身上了！但好在水晶没有再爆炸，占卜显示有风险，但属于可以用接受的范畴，我一点也不敢耽误，7月22日早上立刻就行动了。”

    “然后你就碰到了埋在下面的这个约翰·史密斯，他无视你的攻击按下了教堂里的求援按钮。”

    “没错，如果不是这个家伙，我完全可以拿到沉吟石块然后全身而退，不必启动备用计划，欠‘变化者’那个混蛋人情！”血肉男爵说到生气的地方，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难怪你这么执着要找到藏在约翰背后的人，原来是这样。”

    “没错，之前肯定也是那个家伙干扰了占卜师的占卜，营造出了水晶爆炸的结果，想让我放弃任务。只敢躲在背后的家伙，不要让我抓住他。不过他一定没想到，我刻意保留这个叫约翰的家伙全尸，是因为想到了你通灵需要完整的尸体。”

    “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这个，我很欣慰。”葬仪官说罢，伸手抓住了棺材的一端，血肉男爵抓住了另一端，二人合力将棺材抬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似乎是没预料到会有人掘墓，善良教会并没有对约翰的棺材施加特殊的防护手段，葬仪官很轻易地揭开了棺材。

    他从腰间倒挂着的骷髅头里，拿出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放到了约翰的遗体旁边。

    “约翰·史密斯的灵，我以地狱之石的力量，命令你醒来，接受我的提问。”

    说罢，葬仪官转而用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重复了一遍召唤词。

    整个英雄林公墓的温度骤然下降，那块被放置在约翰遗体边上的石头散发出幽幽的绿色，吸引着约翰的灵离开他的遗体。

    约翰的灵刚凝成一个虚影，准备离开他的遗体时，一阵温暖的白光闪过，他的灵再次回到了遗体中，那块绿色的石头也失去了光彩，整个公墓的温度逐渐开始回升。

    “开始了？”血肉男爵见异状发生，心急地问道。

    “结束了。”葬仪官面色凝重地看着约翰的遗体，“纯粹的安眠祝福，在约翰的灵要凝聚的瞬间生效了，现在这具遗体彻底安眠了。”

    “善良教会做的？”

    葬仪官摇摇头：“那帮废物没这种本事，恐怕是让占卜师水晶爆炸的元凶。他专程来这里消除掉自己的痕迹。”

    血肉男爵那张柔美的脸上再次露出笑意：“果然是个没胆子的家伙，只敢在背地里行动，还要销毁存在的痕迹，如此谨慎说明他很可能只是伟大存在的棋子罢了。鉴于这次他没能彻底破坏我的计划，暂且先放过他，如果后续他还敢再干扰我……”

    “恩，懂的，你的性格我是知道的，看在伟大存在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葬仪官将那块石头收回了倒置的骷髅头中，工整地合上了棺材盖子。

    “没错……什么玩意？我一定会顺着他的尾巴找到他，将他当场格杀。”血肉男爵握紧了拳头，柔美的脸上满是狠戾。

    “行了，和我一起把棺材埋回去，不然明天被善良教会发现，咱俩可就麻烦了。”葬仪官抓着棺材的一角，催促道。

    “有这个必要吗？只要那个计划成功执行，明天早上应该就没有凯德城了吧？”血肉男爵满不在乎的回应道。

    “还有一点，要尊重逝者，这是死灵法师的原则。死灵法师也是法师，不是流氓恶棍。”葬仪官语气平淡地说着。

    血肉男爵很少见到如此严肃的葬仪官，只好和他一起将棺材工整地放回坑里。

    又是一阵铁铲上下翻飞，伴随着墓坑被填平，石板落地，约翰的墓葬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