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梦醒
苏珊伸出手,在特纳船长眼前挥了挥,以确保他还清醒。
特纳船长回过神来,接着说道:
“甲板上的氛围不妙到了极点,我唯一的办法只有离开甲板,到下层船舱暂时避开这疯狂的影响。
“他们并没有阻止我,我如愿逃离了甲板,进入了下层船舱,想要找个房间躲起来,但还没走几步,就被人用力扯进了房间里。
“那是船上的厨师,他的身材非常高大,大概有两米高,曾经跟过很多艘船,经验非常丰富,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他上船。
“要论航海经验,他在海上的时间可能比我都长,应该是船上最有航海经验的人了,我想着或许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我急忙询问他,知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他回复我说,知道,梦境与现实交织,船长你陷入了梦境的旋涡。
“在频繁见证离奇的噩梦场景之后,我终于遇到了一个正常人,你能知道这种激动的情绪吧?
“正是因为这份激动,让我忘记去询问他口中的梦境指的究竟是哪一边。
“他说他做了一碗安神汤,只要喝了就能暂时缓解脑子里的声音。
“他从灶台边上端过来一碗汤,红色的汤底上面漂浮着白色的方块,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同时还弥漫着一股腥味儿。
“我问他这安神汤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大的腥味儿。
“他没有正面回复我,而是熟练地掀开了头盖骨,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看我没有回话,将碗里的安神汤倒进了翻转过来的头盖骨里,并且说了一句‘您应该会更喜欢这种原装的容器’。
“看着脑袋里装着安神汤的厨师,我一时竟也分不清究竟是我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过去在其他船上航行的经历。他却告诉我他一直都在这艘船上服役,只是我总总以为他在很多艘船上服役过,导致他被其他船员嫌弃。
“他的语气是那么自然且真实,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与之相关的记忆,似乎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到底是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不管哪边的记忆都那么真实,船员们的行为虽然怪异,但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我最终还是拒绝了厨师递过来的安神汤,毕竟即使是不死的海盗船船长,也不会想要食用属下的脑子。
“在我感到绝望之际,我想到了船上还有一个聪明人,那是我们的船医。
“与我这种在海上漂流多年一步一步坐上船长位置的人不同,我们的船医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学生,你应该知道大学生有多稀有吧?
“你摇头是表示不知道吗?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这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还是一名特异者。
“没错,就是那种只存在于都市传说和海上怪谈里的特异者,据说那帮所谓的海盗王里就有特异者,他们当中有些厉害的家伙甚至可以让船只逆风航行。
“当然,船医他没有那么厉害,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治疗水平,不管船上的人有什么样的疾病,只要喝了他调制的药剂,都能很快恢复健康。
“他胸口总带着一个纯银的圆形徽章,据他所说那是被神明赐福过的道具,可以帮助他规避灾厄。
“我一个普通人或许会被某些特殊的力量影响,沉沦在怪异的梦境里,但他不一样,他们这种有神明保佑的特异者,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被这种东西影响,船医是唯一能帮到我的人。
“想到这里,我明确拒绝了厨师递过来的安神汤,安抚过他的情绪之后,我离开了厨房,准备去船舱深处的医疗室,找船医问问。”
特纳船长下意识拿起酒壶,想要再喝一口里面的酒,仰着头等了半天,却一滴酒都没滴下来。
苏珊则是在思考,根据特纳船长的描述,这位船医应该是药剂师,如同这个职业的名字一样,擅长调配有着各种效果的药剂,在灵性感知层面会有一些优势,但是在正面作战和应对污染方面与预言家不相上下,并列全部职业中的倒数第一。
而特纳船长面对的情况,根据他的之前的描述,能够制造如此恐怖的幻觉,将这么多人拉入梦境,显然不是一般的特异者能够做到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位药剂师,还是人类药剂师,显然是无助于他脱离困境的,等待他的只有更悲惨的结局。
当然苏珊并不会去打断特纳船长的讲述,毕竟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怎样也改变不了结局,更何况她也需要通过这个故事,来判断她看到的那个未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特纳船长闭上一只眼睛仔细盯着酒壶里面,确认一滴酒都没有之后,无奈地继续开口讲述道:
“我到医疗室的时候,船医正坐在那里,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可能是和我们这帮粗人聊不来吧,他大部分时候都会这样发呆。
“我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他也回应了我。我看到了他的银质圆形徽章还在胸口挂着,祈祷着他没有受到影响。
“我向他诉说了我的困扰,以及船员们诡异的行为,希望他可以帮助我。
“他看向我的神情变得非常的奇怪,就像看一个可悲的乞丐一样,充满了怜悯。
“他对我说,让我想想先前被掠夺的那些可怜的民众,我应该去问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意帮我。
“很明显,他也觉得我是那个不死的海盗船长,是我杀害了商船上的可怜民众。
“整艘船上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海盗,而那些海盗相关的经历在我的脑海里又是那么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船医的话并没有就此停止,他控诉着我恶毒的行径,如何残忍地从民众手中抢走宝物,如何在有神明庇佑的城市中肆意妄为,如何通过卑鄙的手段将他这个神明的信徒囚禁在船上,让他成为船医。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迎来神明的惩罚,他也能够逃离这里,回到神明庇佑的国度。
“他说的越多,我脑海里那些作为海盗船长的回忆就越真实,那个在我脑子里的声音也就越清晰,想要把它从脑子里掏出去的感觉也就越强烈。
“难道我真的是一个海盗?
“我在阿尼斯特城生活的这么多年,在海上历练了这么多年的经历,竟然都是梦境?
“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能感觉到我对前进号上生活的记忆在逐渐模糊,而对于做海盗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而这个影响也持续到了现在,我想不起任何一位船员的名字和具体长相,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像。
“真是可悲啊,一位船长竟然会忘记自己手下船员们的名字和长相,我真的是一位不称职的船长。
“扯远了,说回船上的事情吧。
“船医告诉我,所有赠予必将索取,我和船员们获得了不死之身,付出的代价就是永生永世要被这个声音折磨。
“那个声音无法去除,只能通过一种特殊的方法来缓解,那就是把脑子里白色的东西拿出来,那个声音就会跟着离开。
“但是也不能拿出去太久,如果脑子里太久没有东西,思维就会变得呆滞,会忘记很多的事情,包括自己的身份。
“而那个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响,我开始听不清楚船医后续的话,耳朵里都是那个声音,仿佛在掐着我的脑子,想要让我窒息。
“我摸到了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是我当水手第一次参与海战的时候,从对方水手长身上抢过来的贴身匕首,除了锋利之外没有别的特点,但是陪我的时间最长。
“我拿起那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头颅,老实说那还是我第一次把武器对准自己而不是敌人。
“就在匕首已经切开我的头皮,要深入到头骨的瞬间,我听到了一声汽笛声,那个声音过于悠远而绵长,就像是从比深海更深的海底,比天空更高的高空传来的。
“我手里的动作也随着那阵汽笛声停了下来,眼前的船医也发生了变化,船医胸口的圆形徽章上一道亮光一闪而过,接着他的眼球突兀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红白混杂的粘稠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慢慢地溢出来。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整个医疗室也在发生奇怪的变化,墙面开始渗出鲜血,天花板上更是滴滴答答下起了红色的雨。
“我迅速转身奔向甲板,想要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就在我到达甲板的瞬间,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剧变。
“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白天,在一瞬间转换成了黑夜,红月高悬在空中,前进号静静地在海面上漂流着。
“我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也消失了,周围安静的可怕,往日里即使是大半夜也会有大副负责守夜,水手们也会偷偷溜出船舱吹吹风,绝不会这么安静。
“我向前走了几步,脚下有一种粘稠的感觉,像是躺进了泥沼里,我低下头,借助着红色的月光,看清楚了脚下踩着的是遍布整个甲板的粘稠液体。
“同时闻到的还有一股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儿,那股血腥味儿异常浓郁,以至于我当时直接呕吐了出来。
“结合这令人不安的安静氛围,我想到了一种最可怕的情况,地上的那些液体,很可能来自我的船员们,而我可能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里我的船员全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这是多么荒谬的梦境,上一个梦境里他们还在和我一起出海,一起捡宝石,一起做海盗,哪怕他们像疯了一样的念着古怪的词句,跳着怪异的舞步,他们也仍然是那么生龙活虎,怎么可能会死掉?
“每一层梦境都是对我精神的打击,这梦境不过是想通过这个来让我屈服,让我变成一个疯子。
“我如此想到。
“这时从船的下面传来水流的声音,应该是鱼群游过引起的响动,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困意袭来,我倒头就睡在了黏糊糊的甲板上,祈祷着这个梦境赶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