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种可能
“这么多神选者死亡,未知深海都不会在意的吗?”
凯文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明明是这个邪神选中了船员们传播信仰,可最后船员们都死了,这不也相当于失败了吗?
翠西娅摇摇头:“不会的,神选者对祂来说是可以批量制造的,能有用处最好,没有用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就如同这金币对我们几个还有店长一样,有没有都不会影响什么,真正的麻烦从来也不能依靠金币解决。
“而且从特纳船长第二次睁眼之后在梦境中所见的场景来看,那些失去沟壑变成白色凝胶状球体的大脑,就是被污染的具体象征,被知识塞满以至于都失去了沟壑。
“船员们在梦境当中因为饱受污染困扰,意图破坏大脑,取出里面超量的知识。
“对应在现实中,就是特纳船长最后看到的惨状,梦境中的很多行为会反馈到现实。”
“也就是说,前进号甲板上的血迹和船舱里的碎肉块,都是疯狂的船员自残的结果?!”从小待在晨曦森林长大的苏珊,还从未见过如此疯狂血腥的场景。
饶是经历丰富的凯文,也感到颇为震惊。
他曾在一次委托中见过那些扭曲的邪教徒集会,几十个邪教徒同时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掏出心脏献祭给邪神的画面令他至今难忘。
可相比起那样的场景,特纳船长所描述的,每个船员割开了自己的脑袋,取出里面的脑子,并且大声喊叫着、欢唱着的场景显然更加疯狂,也更加令人窒息。
尤其是一想到这些场景其实在现实中也发生了,整艘船上遍布着凝固的血液和尸块,他甚至产生了少见的畏惧感。
这种畏惧,并非是面对深渊之子召唤出的那个裂隙时的无力对抗的畏惧,而是单纯的因为过于疯狂和反人类而让他产生了畏惧。
“人类面对未知的时候就是这么的绝望和无奈,”翠西娅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船员们一个个在疯狂中死去,在这种绝望而疯狂的氛围下,大卫·特纳像是激发了某种潜能,逃避到了梦境里,躲过了直面船员们死亡的场景,直到他被汽笛声吵醒。”
“以上,是第一种可能,也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但还有第二种可能,”翠西娅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那就是,特纳船长所说的,并非是事情全部的真相。”
“并非全部的真相?他撒谎了?可我在出门之后做过简易占卜,确认他并没有撒谎。”
苏珊满脸的难以置信,她不认为特纳船长有干扰她占卜的能力。
“那假如他和你说的部分全都是真的,但是他没说的部分隐藏了其他问题呢?假设还有一个与整件事情关联紧密的第三个梦境,他并没有对你说明,这样能占卜出来他是在撒谎吗?”凯文提出了疑问。
他在佣兵团里见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那些雇主为了各自的利益考虑,总会隐瞒一些信息。
测谎符文并不能辨别这样的情况,但事实显然是那些雇主在说谎。
他曾经在一次委托中就遇到了这样的雇主,雇主隐瞒了接触过邪神的事实,并且成功的通过了测谎符文的检查,结果委托进行中队员接二连三遭遇危险,导致那一次委托只有他和带队的队长活着回到了佣兵团。
苏珊犹豫片刻,摇摇头:“这种情况占卜确实不会显示他在撒谎。而且即便占卜他有没有隐瞒信息也是没用的,因为任何人关于事件的描述都不可能把事件的全部囊括进去,一定有一部分是描述不到的内容,所以占卜的结果肯定有隐瞒信息。”
她虽然对自己的占卜结果很有自信,但越是能力出众的预言家越会明白一个道理,能够干扰占卜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她无法排除那个邪神是否有赐予特纳船长祝福,干扰她对特纳船长的占卜。
以她目前的实力还无法确认这种事情。
翠西娅看着有些茫然的二人,开口道:“我们也没必要这么悲观,特纳船长也有可能并非故意隐瞒真相,而是完全忘记了其他的事情。
“他对你说过,他记不清楚他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和长相,不过据我推断,他忘记的内容可能不止这些,甚至会包括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我说的内容,全部都是基于个人经验的推断结果,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可能是我瞎编的,也可能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那就是他所叙述的三段经历里,最开始的宫殿探秘和最后的被治安局收押都是真实发生的,只有中间那部分最疯狂的才是梦境。
“而在这段梦境里有一个很明显与众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人,那个人就是船医。
“照理说船医跟着他一起出海,即使是前任教会人员,在梦境中也应该是同伴而非是囚犯。
“而且船医是梦境里唯一一个,没有把脑子掏出来,也没有以任何形式破坏自己大脑的人。
“同时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在引导船长相信自己是海盗,一点一点完善船长的海盗人设。
“他仿佛独立于梦境之外存在,试图去干扰梦境里的船长,就好像,刻意在维持这个梦境一样。
“这让我想到了之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关于梦境的一个特殊的法术,叫做梦境投影。
“一般的梦境就是在人睡着之后影响人的意识,梦中的任何伤害都不会影响到现实。而同样的,现实中有伤病的人,在梦中也可以是完全健康的,可以做任何事情的,两边互不影响。
“而梦境投影,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是将梦中发生的事情映射到现实,让梦境和现实产生交织的法术。
“说简单点就是,在梦中死掉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死掉。
“梦境投影最初被设计的目的是悄无声息的杀人,有一些对梦境研究颇深的法师会尝试用这个技巧去接取高额悬赏,然后潜入悬赏对象的梦境去击杀他。
“不过这样的效果其实并不好,在对方梦境的主场,比起击杀更容易出现的是被反杀,那段时间有好几位成名的法师因此身陨。
“从那之后梦境投影就成了魔法协会明令禁止的法术,也很少有法师会私下去使用。
“但如果我们反过来想呢?在梦中活着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活着,只要在现实里还没死透,就可以凭借梦境勉强延续生命。”
“所以这个梦境其实是在拯救船员们的生命?”苏珊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因为没有相关的知识,她之前听特纳船长讲述的时候完全没有思考这方面的内容。
翠西娅答道:“我认为是这样的,船长用脑子里的知识主动构建了梦境投影,试图保护船员们免于死亡的状态,只要他对自己是不死的海盗船长这件事足够相信,梦境就会足够稳定;那船员们在梦境中不死海盗的身份也会坐实,整艘船上的人都会维持着一种死亡与活着叠加的状态,等待救援的到来。”
凯文提出了疑问:“可特纳船长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如何知道梦境投影这种特殊法术的?”
翠西娅点头:“确实,一个普通人哪怕意外掌握了知识,也不可能恰好知道梦境投影,更不可能运用它来构建梦境投影,除非有一个熟悉梦境投影的人在身边。而恰好,教会的药剂师日常考核的项目就是熟读历史案例,这不管在哪个教会应该都是相同的对吧?”
凯文想了想,答道:“嗯,风暴教会那边的药剂师考核是历史案例相关,我曾经合作过的一个药剂师还和我们抱怨过,案例又臭又长,还不能不背,搞得他晚上也没法好好休息,总得背到两点多才能入睡。”
翠西娅冲凯文竖起大拇指,“没错,就是这样,药剂师的历史案例内容的其中一个就是,法师梦境投影身亡案。其中详细记载了梦境投影的实现形式以及要求,还有相应的特征,方便药剂师们去辨识此类情况。
“从特纳船长在梦境中对船医无条件的信任来看,恐怕正是船医告诉了他梦境投影的具体方法,以及如何调用他头脑里的知识来实现这个操作。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绝妙的想法,在当时的情况下恐怕是他们能做到的最优解,而且船长本身就是这群船员们的领导者,和船员们最熟悉的人,由他来构建梦境投影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当然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梦境投影的核心是要求构筑者相信梦境里的内容是真实发生的,所以船上的所有人都在暗示特纳船长他是不死的海盗船长,让他相信梦境是真实的。
“而船医更是直接让他划开头颅,因为只要他亲眼见证了不死的事实,他就会深信这个梦境的真实性,梦境投影就能稳固的存在下去,直到教会的救援到来。
“可惜的是特纳船长在最后关头被汽笛声唤醒,离开了梦境,失去了构筑者的维系,梦境投影也会随之结束,船员们全部回到了现实,接受着死亡的结局。
“而事后教会和治安局调查到的碎块,以及那艘船甲板上的鲜血,都说明了船员在进入梦境之前已经自残到了濒临死亡的节点,这也迫使船长和船医不得不尽快实现梦境投影,哪怕它作为禁忌法术的代价并不算小。”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凯文提问道。
他对这类负面效果了解并不多,虽然做了多年的佣兵,但基本是靠着战士的技巧和能力在行动,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长期拥有过一件道具。
“代价就是:这个法术的两个施术者中的一个,需要献祭自己的生命给那位地狱之门的主人,以借此打破生死边界的平衡。
“也就是说,船医在这个法术成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在梦境中的他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并没有本体,所以不会像其他船员一样混杂着现实世界的疯狂。
“这意味着即使最后船员们全部都获救,他也无法得到拯救,献祭出去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拿回来的。
“而鉴于教会的要求,他在透露梦境投影这个法术的实现方式的时候,需要让船长立下誓言,醒来后忘记所有与这个法术相关的内容,以及与之相关的事情。
“所以并没有人会记得他为了这些船员做的牺牲,也不会有人为他单独立碑,他只会被当做船上众多的死者之一,登记上一个受害者的名字。
“而作为施术者的船长本人,他很幸运,通过庞杂的知识成功构筑了梦境投影,并且依靠那些知识的力量维持住了投影。
“但也因此,他对那些知识的了解更进一步,那个声音对他的影响开始加深,试图将他彻底转变为未知深海传播邪神信仰的工具。
“特纳船长现在已经有了初步发疯的症状,从他向你描述的内容来看,他会时不时陷入这个声音的影响,而且需要别人来叫醒他,恐怕离真正的发疯也不远了。
“船医与船长这两个人,一个献祭了自己,一个过度使用禁忌知识而发疯,换来的结果却是毫无改变
“人类在面对未知时,就是这么绝望而无奈。
“但即便是这样的绝望和无奈下,人类仍然会选择挣扎,不会向既定的结果妥协,这就是人类的勇气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