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抛硬币
“特纳先生,你有感觉到勇气吗?”胡杨问道,他能明显看出特纳船长身上的气势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老人与海》果然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仅仅是其中一句话就能让人获得如此强大的勇气。
胡杨如此想道。
“胡杨先生,我想听那位老人的故事,可以吗?”特纳船长诚恳地请求道。
他真的很好奇,自己看到的那位老人,究竟是一位怎么样伟大的人物,为什么在看到那位老人的瞬间,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勇气。
哦?
胡杨没想到老人与海的力量居然那么强,特纳船长都能看到桑地亚哥的虚影了?
也对,桑地亚哥靠出海捕鱼谋生,特纳船长也常年飘荡在海上,和桑地亚哥也算是有一些呼应。
“没问题。”胡杨果断答应道,开始向特纳船长讲起了他记忆中的老人与海的故事。
“……终于,那位老人驾着小船驶入了小港,他走下船,将她牢牢地拴在一旁的岩石上,他回过头,借着街灯反射的光线,他看见了那条鱼的大尾巴,还有黑暗一团的头部和向前延伸的尖嘴,而在头尾之间,那条鱼已经空无一物。他扛着桅杆,回到了他居住的小屋,疲惫不堪的老人躺倒在床上,俯身睡着了。”
胡杨记得原著后面还有一段老人与小男孩的对话,但他实在记不清具体内容,也只能忽略不讲了。
不过他觉得也无伤大雅,把最精彩的部分讲完就足够了。
“感谢您,伟大的胡杨店长,您让我认识了那位勇敢的老人,从他那里获得了对抗未知,对抗恐惧的勇气。”大卫·特纳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那位老人的经历简直堪称传奇,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坚持,什么叫做勇气,什么叫做与命运和生活抗争。
虽然店长讲的故事里没有他看到的那些怪物,那位老人也只是普通的渔夫,但特纳船长明白,这是店长为了方便他理解,才做的改编,去掉了故事中老人对抗那些可怕怪物的场景,简化成更加贴近生活的内容。
这是店长在照顾他这个普通人的体验啊。
“你要感谢的不是我,而是这个故事,和创造这个故事的人。”胡杨笑着答道。
“没有您的讲述,我又怎么能听到这个故事?”特纳船长感激之余,叹一口气:“如今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够帮我作出决定。”
“但说无妨。”胡杨伸出手掌,示意特纳船长说下去。
他没想到老人与海的故事效果真的这么好,竟然直接治愈了应激性创伤,高尔基说的没错,书籍果然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即便是在中世纪,这个说法也依旧生效。
“您认为我应该回去对抗那个可怕的怪物,为我的同伴们复仇;还是就此放下一切,从此远离大海,回归平凡的生活呢?”特纳船长语气之中透露着犹疑,但眼神中却没有半点迷茫。
听到特纳船长这个问题,胡杨也感到了一丝纠结。
让特纳船长回到海上,去和那只巨型章鱼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去战胜自己心中的梦魇,这正是人类坚持和勇气的象征,也是人类独有的反抗精神;
但是仔细想想,那可是巨型章鱼啊,以中世纪的科技水平,要猎杀巨型章鱼简直堪称天方夜谭,面对这样不可能的结局,让特纳船长急流勇退,回归生活,也是一个富有智慧的选项。
而且不论是奋勇抗争还是最后回归生活,都是桑地亚哥做出过的选择,这下子没办法通过老人与海来解决了。
如果让胡杨来选择,那他一定会选择后者,活着总是更好的。
可惜要做选择的人并不是他。
而且他看着特纳船长那坚定的眼神,知道特纳船长多半是有自己的决断的,只是在等待着有人能够推他一把。
胡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镑,正面是文字,反面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老头,按照中世纪的规矩,胡杨姑且认为这是国王的头像。
他将硬币放在手心,展示给特纳船长,开口道:“接下来,我将抛掷这枚硬币,让命运来决定你的选择。文字的这面向上,你就回到大海上,去对抗那个可怕的怪物,为同伴复仇;人头的这面向上,你就远离大海,回归平凡的生活。”
说罢,胡杨没等特纳船长给出反应,直接将手中的硬币高高抛起。
硬币在空中不停翻转,映照出了对面特纳船长的表情:从等待着命运的决断,到期待着某一种结果的发生,直到硬币被胡杨伸手接住的瞬间,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了。
胡杨伸出握拳的右手,没有急着打开,反而循循善诱道:“硬币就在这里面,我摊开手掌你就能看到命运的结果。但是现在,你还需要硬币来帮你作出决定吗?你的心里,想必已经有答案了吧。”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枚金镑来决定特纳船长的命运,他也不认为这种东西能够决定人的命运,人的命运从来都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他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特纳船长认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在硬币抛出的那一刻,特纳船长心里应该已经知道他真正想要的答案。
不管特纳船长选择了哪个结果,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那个结果,但一定是让他最不留遗憾的那个结果。
看着胡杨握拳的右手,特纳船长的目光无比的坚定。
正如胡杨所说,他已经清楚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就是回到海上,去和那个怪物对抗,为船员们复仇。
哪怕最后他没能杀死那个怪物,哪怕只是给那个怪物造成了轻微的麻烦,也比窝囊的活着要强得多。
他刚才最担心的,其实就是店长摊开手,金币停留在了印着老国王的那一面。
那就预示着命运要他放弃复仇,放弃大海上的生活,从此隐姓埋名,平凡的了此残生。
可那样一来,即便他能安稳的活下去,即便他能活很久,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失去了自己的同伴,失去了自己的船只,也失去了自己船长的身份,而将一切都投身给大海的他,父母早已过世,也没有娶妻生子,前进号和海上航行就是他的一切。
店长显然是懂他的,甚至可以说,店长一开始就知道他要选什么。
这枚金币不过是为了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坚定信念罢了,到了现在,金币是正面还是反面,已经不再重要。
特纳船长坐正了身子,郑重开口道,“我明白了,我决定要堂堂正正回到海上,与那个怪物做最后的对抗,不论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他站起身向着胡杨深深鞠躬致谢,他从未如此感激过一个人,他甚至想要像面见国王时一样,对胡杨行跪拜礼。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觉得这样实际上是对一位医者的不尊重,于是选择了用曾经待在海军时学过的,海军最高规格的摘帽礼来表示敬意。
胡杨看着特纳船长作出摘帽子的动作,头上那顶橙色的帽子却纹丝不动,心想果然是中世纪的礼节,真的是很有特色。
他将特纳船长扶起来,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淅沥沥的雨声也没有要停的迹象。
胡杨不禁感慨着:只是聊了几句话的功夫,这天怎么还黑了?
别人的时间都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而他的时间就像一滩水,全都被海绵吸走了。
回过头看着特纳船长那坚毅的眼神,胡杨知道这位船长肯定着急回到海上,找那只巨型章鱼复仇。
但是下着这样的大雨,还是半夜出门,肯定诸多不便,而且凯德城的马车车夫,说句不好听的,真是比上班还要稳定。
早上九点准时上班,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其余时间段很少见到马车的影子。
胡杨忙嘱咐道:“特纳先生,我觉得你还是等明天早上再出发吧,即使是要复仇也要有计划,不要急于一时。”
特纳船长深表赞同,再次表达感谢之后离开了会客室。
店长说的没错,现在的他确实需要回到房间里好好整理一下已知的信息,规划复仇的思路了。
看着特纳船长走出房间的背影,胡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特纳船长,他头上那顶橙色的帽子还是歪着的,而且颜色也和他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搭,造型也很难看。
但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开口,特纳船长已经离开了会客室,整个会客室只剩下胡杨一人。
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会客室,胡杨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想着要不要打开看看,硬币到底是停在了字的那一面,还是人头的那一面。
犹豫片刻之后,胡杨自嘲般笑了笑,将硬币装回了口袋里。
没想到在中世纪呆了一段时间,自己居然也开始相信命运这种有的没的东西了,胡杨啊胡杨,你可别忘了,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啊。
胡杨一边搬着桌子,将房间还原到最初的布局,一边小声嘀咕道:
“还好这位特纳船长不是那么头铁,没有要求非要看看硬币的正反。不然万一硬币真的是人头朝上,那可就有些尴尬了。到时候还得再开个小课堂,和特纳船长讲一讲什么是概率学,帮他破除固有的封建迷信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