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拨开迷雾
阿尼斯特城,波涛教堂地下的一处隐秘房间里,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哦,风暴之神在上,我们投放出去的寄生斛失去了联系!”
“怎么可能?那可是寄生斛!从上个纪元存活至今的物种,隐藏能力强的离谱,只要完成寄生,即使是史册级都难以发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失去联系?”
“但事实就是这样,你来看我这边的莹根草,颜色已经变成了灰色。”
“可恶啊,莹根草是寄生斛的伴生植物,寄生斛的状况完全可以通过伴生的莹根草显示。蓝色代表正常,红色代表重伤,灰色代表彻底死亡,这个莹根草确实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灰色。”
“可是连高级执事都无法发现的附身状态下的寄生斛,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将它杀死?”
“难道是善良教会的那位……”
“闭上你的臭嘴!你说这种话是打算挑起教会之间的冲突吗?!”
“抱歉,我只是……”
“不可能的,善良教会没理由这么做,而且除了那位枢机主教安德鲁·查普曼,凯德城也没人能发现寄生斛的存在。”
“我想到了一种情况!当寄生斛处于攻击状态的时候,会短暂显示出它的形状。而这只寄生斛设计的指令当中,有一条就是,当特纳船长提到‘封印’的时候,执行杀戮命令,消灭在场的所有生物,包括船长本人。”
“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把‘封印’定义为关键词,我想不通这有什么意义。”
“要是你能想通,还需要在这里苦兮兮地盯着莹根草?早就当上执事了好吧。”
“别打岔,所以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特纳船长提到了封印这个词,然后恰巧附近有非人级或者史册级特异者,寄生斛想要击杀那位特异者的时候被先手抹杀了?”
“合理的解释,这种情况确实属于意料之外,寄生斛这种生物没有畏惧的情绪,执行指令时候也不会顾及到周围的强者。”
“但不管是发现了隐匿状态的寄生斛也好,还是寄生斛进攻失败导致被杀也罢,这样一个非人级的家伙出现在凯德城,还恰好接触了特纳船长,恐怕不是巧合。我们要上报给上面吗?”
“暂时还不需要,我们并不能确定寄生斛是死于其他特异者的击杀。在宿主死亡后的一段时间里,如果没能及时找到新的宿主,寄生斛也会呈现出这种假死的状态。如果上报之后被发现只是这种无关紧要的情况的话,咱们几个也就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先观察一天,如果一天后寄生斛还没消息,我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上面。顺便找空闲做些准备,提前写好大卫·特纳的通缉令,这样哪怕他真的摆脱了控制,也不敢再回到这座城市。况且,上面现在要处理的最大的麻烦可绝不是一个疯了的船长!”
一旁的桌子上,工整地堆积着各类资料,其中有一张像是刚被翻阅过的,歪斜着放在了最上层。
纸张上有一个框,框里却不是人像,而是一只长满了鳞片的爪子,爪子上还有红色的鲜血滴落。
下方备注着一行文字:深潜,“群星的灾兆”成员之一,外形与人类差距极大,浑身布满鳞片,如果遇到,马上逃离,上报高级执事处理。
……
旅店会客室内,胡杨看到特纳船长的帽子朝边上滑了一小段,随后特纳船长抬起头,像是刚做完一场梦。
虽然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特纳船长有什么变化,可胡杨是谁?他可是标准的推理达人。
他一眼就看出了特纳船长的精神明显变好了,那种由内而外的感觉绝对不会骗人。
现在需要的就是一点引导,让特纳船长说出他的所见所闻,方便胡杨了解他具体在畏惧什么。
毕竟海难的原因多种多样,更何况应激性创伤患者所害怕的并不一定是海难本身,还有可能是当时出现的其他东西。
而那些东西通常都会和受害者印象最深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对于特纳船长来说,就是那段歌声。
他让特纳船长回忆那段歌声,正是为了找到导致特纳船长应激性创伤的真正凶手。
胡杨看着特纳船长的眼睛,问道:“特纳先生,可以讲一下你看到了什么吗?”
特纳船长犹豫片刻,开口道:“我看到了触手,密密麻麻的触手,它们缠绕着我,将我推出了回忆。“
他没有敢说是因为他提出了那个问题,才招来了密密麻麻的触手,因为店长显然没有让他提问。
不尊重医生要求的患者,一定会被医生所嫌弃。
触手?
胡杨开始了他的分析:如果说记忆中是触手的话,那么显然是被巨型章鱼袭击了。
即使是科技发达的现代,海洋里的这些巨大生物仍然是一个谜,那么中世纪的船长被巨型章鱼的袭击吓到确实是情有可原。
而且这种巨型章鱼的体型甚至会比一般的船只还要大,能够制造出一起海难也实属正常。
那么报纸上为什么没有报道具体原因,官方的回应也都是猜测呢?
很简单,因为这帮中世纪的人,还在相信着地球是方的,还在猎捕女巫,还在将很多科学可以解释的事情归类为神仙显灵。
巨型章鱼,或许在现代人眼中只是体型庞大的海洋生物,一发鱼雷就能直接送上天的那种。
但是在中世纪原住民眼里,这就是海神的宠物,是海神用来惩罚那些犯下过错的人而创造的神迹。
那帮中世纪原住民肯定觉得,特纳船长是因为对神不够信仰,不够尊重,所以才会遭到袭击。
难怪会给特纳船长扣上一个神经病的帽子,还发通缉令抓人。
果然呐,还是得他这样的现代人,才能拨开层层迷雾,从混乱中发现真相,新机子哇什么什么,后面忘了。
考虑到特纳船长也是中世纪的人,直接和他科普生物学以及海洋生态不是很现实。
胡杨决定稍稍组织一下语言,用中世纪人也能接受的方式,开口道:
“你看到的是真相,但并不完全是真相。这些只是你以为的当时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它是经过你的想象加工的。而你出于畏惧,只能记得这些场景,记不起真实的情况。”
毕竟巨型章鱼再怎么大它触手也只有八个,怎么可能密密麻麻,说吸盘密密麻麻还差不多。
而且全身被缠绕,这是带入了船的第一视角吗?
所以胡杨觉得特纳船长的描述是经过想象加工的产物,实际情况恐怕是这样的:
巨型章鱼出现在海面附近,伸出触手毁掉了船只,一船人全部落水,只有特纳船长靠着船只残骸的木板漂回到了岸边。
船长应该是被从未见过的巨大海洋生物吓到,事后又因为船员去世的自责选择逃避,才会产生这样的想象。
面对这种情况,胡杨已经知道该如何鼓励特纳船长,只等待他提出那个请求。
特纳船长神色一怔:原来是恐惧吗?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我无法看清楚那个雕像的样子,为什么我忘记了那么多重要的事情。
我一直把这个问题推给那个声音,推给那令人发狂的梦境,最后才发现是因为我自己,我的恐惧让我下意识的忘掉了这些东西,只记得那模糊的场景和无数的触手。
既然眼前这位店长能看出来这个问题,他一定有着相应的解决方法,果然那时在房间里的心血来潮就是为了这一刻!
特纳船长面容肃穆地提出了那个问题:“确实如您所说,我因为太过畏惧,无法看到真实的场景,您可以帮助我吗?”
来了!
特纳船长的提问正中胡杨下怀,胡杨让自己走得更端正一些,双手在胸前交叉,开口道: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这句话并非是我原创,说出这句话的那位大师有着远超这个世界的思想高度,他的作品中透露出的代表着人类的勇气和坚持,更是激励着无数人前进。我无法直接让你看清什么,但这句话会给予你足够的勇气,去直面你的恐惧。”
这是胡杨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老人与海》里的这句话简直太适合这位被海难击碎了勇气的船长了。
在胡杨心里,如果说要选出一个勇气的代表,那么一定是海明威的桑地亚哥。
他与大海斗争,与鲨鱼斗争,与恶劣的天气斗争,与那终将失败的命运斗争,即使到最后也没有认输。
虽然胡杨对老人与海的具体情节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只是记得整个故事的大概,但他仍然能够感受到桑地亚哥那旺盛的生命力和抗争精神,以及那足以鼓舞人心的勇气。
如果时间允许,他不介意简单地给特纳船长讲一遍老人与海的故事。
就在胡杨话音刚落的瞬间,特纳船长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在他的面前,是一位满是沧桑的老人。
那位老人消瘦且憔悴,脖颈皱纹很深,脸腮上长满了褐斑,手中拿着一根断掉半截的船桨。
他脚下的船已经破旧不堪,甚至说是一块豪华些的木板也不为过。
在木板上有一条巨大的鱼类尸骨,哪怕鱼肉已经被分食殆尽,这接近六米长的尸骨也足以让人惊诧。
而在老人的周围,密布着数不尽的难以名状的怪物,它们有的重伤濒死,有的负伤逃离,身上还插着断掉的匕首,破损的鱼叉。
那条只剩尸骨的巨鱼,显然就是它们的杰作,而这死伤的惨状,显然就来自于眼前的这位老人。
“以人类的力量,也能做到与这样的怪物对抗吗?这就是勇气的力量?我应该怎么做?”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想要开口询问,却因为过于激动,一时竟无法张嘴。
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一束犀利的目光传来,落到特纳船长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老人郑重的点头。
特纳船长感觉到,一股意志进入了他的身体,记忆当中那些密密麻麻的触手,在这股强大的意志的冲击之下,正一条一条地消散。
他记起了那个宫殿的全貌,想起了船员们的名字,还有那副雕像真正的模样——
那雕像的背后长着一双蝙蝠翅膀,以半张半闭的态势收缩在身后,身上覆盖着难以计数的鳞片,形似八爪鱼的脑袋下方生长着数条触须,如同人类的胡须一般,脑袋的两侧则各有三只眼睛,有的完全闭上了,有的则保持半睁。
他似乎并不是在那座怪异的宫殿里第一次见到那个怪物,但之前究竟是在哪里,他暂时没想起来。
记忆里的画面逐渐清晰,四周的海面也逐渐坍塌,特纳船长回到了旅店的会客室,坐在椅子上,重复着那句话: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