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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戳戳

    /长安/

    初夏的阳光还不算特别毒辣,三四点钟的午后,大脑总免不了昏昏沉沉,咖啡店中,看着对面的许海瞳心不在焉地将咖啡一圈圈地搅拌着,韩梦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不耐烦说道:“你是喝还是不喝啊?”

    “哦,喝喝喝喝。”许海瞳机械地端起杯子,试图一饮而尽,却被烫得差点把杯子扔出去。

    “喂,”韩梦雪敲敲桌子,“你就非得给欣欣买那么贵的东西?”

    “其他东西,她也不喜欢啊。”许海瞳为难道,“你别告诉她,她要知道肯定就不让我给她买了。”

    “哦。”韩梦雪忍了忍,最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许海瞳没注意到韩梦雪的异样,他自顾自地说:“所以,你得帮帮我啊!”

    “我真是倒了霉了!”韩梦雪抱怨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弄什么攻守同盟了!我是啥好处都没捞着,你倒好,追人的时候,我要给你当军师,怎么你都追到手了,还得管着你,你有小孩儿了是不是还得我来带啊?”

    “消消气,消消气。”许海瞳用两只手讨好地把刚端上来的糕点往韩梦雪面前推。

    “想让我怎么帮你?”韩梦雪没好气地说。

    许海瞳扭扭捏捏地说:“你知道的,我也才工作也没多久,手办游戏的也挺花钱的,这些年没攒啥钱,我这么大了也不好再问家里要,对吧,我平时也不爱交际,又没什么路子……”

    “打住!打住!啰啰嗦嗦的,以后别叫我喝咖啡了!你这咖啡贵死了!”韩梦雪一边说,一边摸钱包,“我身上也只剩两千多块钱了,我现在实习没工资,还靠家里养呢!不够的你自己再想办法!”

    “哪能用你的钱啊。”许海瞳连忙道。

    “那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许海瞳将吃蛋糕的勺子恭敬地递到韩梦雪手中:“咱韩叔叔不也是搞建筑的吗,想必得有一些什么预算吧,决算什么的活,对吧?”

    “哦,想让我爸给你介绍私活啊?”韩梦雪问。

    “可以吗?”许海瞳两眼放光。

    “你行吗?”

    “没问题的,小安大二就在揽活做,他忙不过来的时候,都会让我帮他。”

    “对哦,你连二建(二级建造师)都考过了。”韩梦雪道。

    许海瞳咽了咽口水,打算不去戳破这个余长安帮他吹的牛。

    “反正,我帮你问问吧,成不成就不知道。”韩梦雪说。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许海瞳连连作揖。

    “不过我说,你还真打算和余长安绝交啊?”韩梦雪问道。

    “他不和我道歉,我不会原谅他的!”许海瞳气呼呼地说。

    “切,他有和你道过歉吗?那么薄情寡义的人,能会在乎你啊?”

    “你别这么说他好吧。”许海瞳不满道。

    “嚯,还不让我说了?就他那么对我,我怎么骂他都不为过吧?”韩梦雪也不服气。

    “话是没错啦,他也是从小到大从没跟我道过歉,但他也不是凉薄。”

    “他还不凉薄?”

    “好吧,好吧,我承认他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凉薄,但是主要是太好强了。”

    “好强?他不是挺随和的吗?”

    “装出来的!总之,他没你想的那么差劲啦。”

    “哼!你们还真是好朋友啊!”韩梦雪讥讽道,“看你这样子,最后还得是你和他道歉。”

    “这次不一样了!”许海瞳坚定地说,“我不能允许别人那么说欣欣,小安也不行!”

    此刻的余长安,根本就顾及不到许海瞳在想什么了,他现在每天都把自己检讨很多遍,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让安谣突然就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谣

    我曾经去过四川。

    我知道跟郑飞鹏回家意味着什么,可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爱他的,而且和他恋爱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想着,有的事就顺理成章地发生吧。

    然而,相比于他的兴奋异常,我始终打不起精神来,直到出发前一刻,本该老老实实向家里报备的我,直接选择了撒谎。

    当爸妈以为我和程慧云去了张家界的时候,我和郑飞鹏都已经在成都落地了。

    他拉着我的手,坐在去往他的城市的机场大巴上,兴高采烈地讲述四川的风土人情,说他的成长史,还有他的家人看到我会多么高兴!

    四川在车窗上急速倒退成一幕幕残影,我看不清它的样子,也听不清郑飞鹏的话,本不易晕车的我,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刚下大巴车,我就抑制不住地剧烈呕吐起来。

    他满眼担忧,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他不知道这反而让我更加难受,我将他的手推开,对他说:“我不去你家了。”

    迎着郑飞鹏难以置信的眼神,我又重复了一次。

    郑飞鹏不断提醒我,在来之前他已经多次询问过我的意见了,还不断强调,我的突然爽约,会让他在家人面前多么难堪。

    这些东西不足以让我改变想法,只是让我发觉自己应该给他道歉。

    其实我希望他能对我发脾气的,可他只是咬着牙讲道理和长吁短叹,却连一句重话都不肯对我说,这更让我愧疚地无地自容。

    也许是这个原因,那一晚,我默许他留在酒店中。

    我知道的,这次旅行,他本就揣着借此机会与我再进一步的小心思,或许是那分愧疚在作祟吧,那时候,我突然急于证明自己是爱他的,所以,我任由他亲吻我,也任随他的手将我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了下来。

    可他的手却在移向我背上最后一个卡扣时戛然而止了!

    在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哭得不能自已了。

    郑飞鹏无比懊恼,不断责怪自己,差点就因为冲动让一个保守的女孩子丢失了人生中某种珍贵!

    他还是那么自负,竟没考虑过,我是真的不愿意。

    /长安/

    上一次听到“神戳戳”这句川骂,还是安谣从四川“逃离”的时候,她不断地对郑飞鹏说“对不起”,可郑飞鹏只是佯装潇洒地轻抚她的头说:“神戳戳的。”

    如果,郑飞鹏没有在后来的日子里带给安谣那些伤害的话,哪怕她知道了吊桥效应,她也会为那三个字而感动的吧。

    可现在,哪怕说这三个字的人是余长安,她也会忍不住迁怒于他。

    安谣知道这样不好,但她不想回忆郑飞鹏,也不想回忆四川留在车窗上的残影,乃至于不想再和四川有所瓜葛!

    然而,她刻意表现的冷淡,却好像对余长安没什么作用,毕竟那个人可以口若悬河到,哪怕自己只回复“嗯”“哦”“啊”,都感觉像是在给他捧哏。

    就她自己而言要疏远余长安,好像也不容易,毕竟当她打好了字,或者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分享今日的际遇见闻时,她第一时间就会想起余长安来!

    至于何时更是她疏远余长安这条道路上的第一大绊脚石,但凡上了游戏,不明就里的何时都会第一时间把余长安也给组进来!

    /谣/

    眼见余长安跟何时在游戏里聊得热火朝天,那旁若无人的样子,我越看越窝火。

    “石头,你不是说教我pk(单挑)吗?”我说。

    “长安哥不是说一起做任务吗?”何时说。

    “他没空!”我说,“你到底来不来!”

    余长安抢先说:“我来,我来,也顺便教教我。”

    结果,何时只教了我几把,就又和余长安玩得热火朝天了。

    说好的教我pk,却变成了他和余长安pk了。

    我是真不知道余长安那个水平怎么敢挑战何时的,在《魔兽世界》里,pk输了的一方,会伴随一个跪地求饶的姿势,看着余长安的游戏角色一次次跪倒在地,我终于忍不住给余长安发了私信:“别打了!这么喜欢被虐吗?”

    “哈哈,终于主动理我了。”余长安飞快得回道,那一边他的游戏角色也是跪倒得飞快。

    “谁不理你了。”我说。

    “我像傻子吗?”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挑战何时。

    “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说。

    “以后别不理我了,好吗?我这几天真的难受死了!”

    我正犹豫着不知该回什么的时候,余长安就再一次输给了何时。

    何时这小子也飘了起来,他说道:“长安哥,你别和我打了,我们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等余长安说话,一个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人在公屏里很不客气地说道:“什么两个级别?你也是个菜逼!”

    何时当即不服,跟那人吵了两句后就要刀下见真章。

    没想到,平时在我们眼里已经很厉害的何时在那个人面前竟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何时接连输了两把,那人变得更趾高气扬,他嘲讽道:“你也就能赢个菜鸟。”

    何时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我也一肚子火气,却没有办法,余长安却主动向那人发起来了挑战。

    “你敢和我打?”那人不屑道。

    我也紧张地对余长安说:“你不怕丢脸?何时都打不过。”

    “来玩玩。”余长安对那人说。

    “你配吗?”那人说道,“我说,你还是去改个名字吧,别把这号玩废了!”

    我不乐意道:“人家爱怎么玩怎么玩跟你没关系!什么叫把号玩废了?”

    那人说:“你不是这个服的老人吧?这个号以前可是我们区最强的几个人,想不到让个菜鸟把号买走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本人来也打不过我!”

    我私信余长安:“你的号是买来的?”

    余长安没理我,而是在公屏说道:“要不,来点彩头吧?”

    “你敢吗你?”

    “就十张点卡怎么样?”

    “来就来!别输了不认账!”

    我突然什么话都不想和余长安说了,憋着火地看他和那人的pk开始!

    余长安果不其然地输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跟何时那几乎一边倒的局面不同,那个人赢得很是艰难。

    就连何时也忍不住说道:“哥,你不是会玩的吗?”

    余长安还没说话,那个人先说话了:“会玩什么,我就没认真,来吧,十张点卡!给不起也没什么,叫声爹,这事就算了。”

    “我不会赖你!”余长安说,“你不就运气好点吗?”

    “那你敢再来吗?”

    “来就来!我怕你啊?”

    “先把彩头给了!”

    “加注敢不敢?”

    “来啊!”

    我印象中的余长安好像从来不会这样,这种宛如失去理智的冲动表现,让我无可抑制地回忆起一些让人不舒服的往事,我忍不住火气给余长安发了信息过去:“赌吧!赌吧!赌吧!你们四川人不就都喜欢赌吗?”

    “放心吧,我从来不赌的。”余长安回道。

    “你现在就在赌!”

    “待会儿你就懂了。”

    这话说罢,他和那人的pk已经开始!

    这一次,他不止和我熟知的那个别手别脚的模样不一样,和上一把也不一样,走位和技能衔接堪称行云流水,这次换做成了那个人毫无还手之力地跪倒在地了。

    好半天,那个人才回过神来说道:“不算!你运气好!你等我全技能!”

    “那这把就不算吧。”余长安异常大度,“这样,下一把我如果不是满血就算你赢,好不好?”

    “你看不起谁呢!”那人怒道,又和余长安斗在了一起。

    如果刚才是狮子搏兔地虐杀,这一把就变成了猫捉老鼠地戏耍,余长安巧妙地运用技能场地和所有因素,打完之后愣是一点血没掉!

    那人愣在原地,这一次好像再也不能回过神来了。

    “忘了说了,我没卖过号。”余长安说道。

    那人不说话。

    “还不服吗?要不我不穿装备?”余长安说着,真把装备一件件地卸了下来。

    “滚!”那人扔下一句脏话,灰溜溜地走了。

    “嘿!我们的彩头呢!”何时还得理不饶人,他兴奋地说,“长安哥!你竟然这么厉害!”

    “我也没说过自己不厉害啊。”余长安说。

    “原来你一直在装啊!”

    “没装,只是没打字了!”余长安一边在给何时打字,一边却给我打来了电话。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终于接我电话了,开心死了!”余长安说。

    “前几天没空。”我推说道。

    “我刚才应该不算赌吧?我可是摸清底才那么说的。”

    “不算吧。”我说,“但,你可真够坏的!那么戏耍别人。”

    “不是他先嚣张的嘛。”

    “挺解气,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强的。”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信,我不会去赌博了吧?”

    “这又能说明什么,你们四川哪里不是满地麻将馆。”

    “不止呢,四川很多茶馆,早上刚开张,就会有人进去打牌了。”

    “所以说喽,你从小在那种环境长大……”

    “但我不会变成那样!”

    “你怎么那么肯定。”

    “知道我爸的腿是怎么瘸的吗?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够年轻,身体也够好,完全可以在两个夜班后,不休息继续去打麻将!结果就是,他的身体没那么好,至少没好到在精神恍惚酿成事故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地步!有这样的经历后,你觉得,我还会想碰什么麻将吗?”余长安的声音很凝重,他显然是不想回忆这些的。

    我有些后悔连忙向他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想揭你的伤疤的。”

    “我有那么脆弱吗?只要你相信我就行了。”

    “嗯,我信你。”我感觉心中的疙瘩终于可以解开了。

    “所以说,我和你那个四川前男友是不一样的!”

    “啊?”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我没给别人说过啊?”

    余长安道:“刚才是猜的,现在确定了。”

    “你讨厌。”

    “以后别不理我了好吗?我这几天真的难受死了!”这话余长安刚才说过一次,但刚才是文字,不如现在,我可以透过他的声音,来感受到诚恳。

    “看你表现呗。”

    “嘿嘿。”

    “傻笑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俩这话挺暧昧的吗?”

    我羞红了脸说道:“你再胡说,我真不理你了!”

    “你不会的。”余长安道,“我接个电话,等会儿再给你打过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我不想和你说话!”

    虽是这样对他说的,可是从挂掉电话开始,我就等着他再把电话打过来了,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回音。

    我实在忍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在干嘛呢?”

    好半天他也没有回我,又等了好一会儿,我再次给他发消息:“在忙啊?”

    又一次的石沉大海后,我有点慌了,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他是不是生气了?是在怪我前几天不理他?

    /长安/

    此刻的余长安,正背靠着一堵墙蹲着,他神色凝重而焦虑,裤兜里的手机偶尔发出振动,他却顾及不到。

    直到手机连续振动几次,他才反应过来,他用手抹了把脸,刚接起手机便听见安谣气鼓鼓的声音。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安谣问。

    “没有。”余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才能控制住自己语气不那么低落。

    “还说没有,你都不理我了!”安谣说。

    余长安正想说话,一辆医用床正好朝他走来,床上的人被装在了一个黄色的袋子里,拉链一拉,旁人看不得其样貌,只有曾感受过其生命的一个年轻女孩,脚步虚浮地推着那医用床,她本是面无表情的,可走到余长安身旁时,她突然就精神崩溃了,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余长安上前将她扶起来,但对这素昧平生的女孩,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听到了动静的安谣疑惑道:“你在哪?怎么还有人哭啊?”

    余长安扭过头,顺着自己刚才背靠的墙壁一直看过去,尽头处白色的大褂来回穿梭,紧闭的大门上贴着“急救”“icu”之类的字样。

    他深吸一口气地对安谣说:“我在医院!”